No.3

醒来时天色尚早。

我仰躺在床上，盯着漆黑中依稀可见白光的天花板发呆。

天，应该快亮了吧，窗户倒映出晨间店铺里的光亮。连天花板上裂开的那条缝也看得清晰，上面因漏水发霉长出青苔。

妈妈唠叨过很久，等咱家以后赚了钱，一定要盖一栋漂亮的大房子。

不过好些年了，我们家还住着这天花板上会漏水的旧房子。

我目光瞥见天花板上吊着的节能灯时，猛地想到，昨晚哭着睡着时，我好像忘了要关灯，和衣直接趴床上睡着了。

我摸了摸身上盖着的薄毯，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发觉自己是多么不懂事。

等天亮了就告诉苏文，我不去参加他们的毕业旅行吧。嗯，就这样决定了。

黑暗中，隐隐约约有低声讨论的声音传入我耳膜。

我轻手轻脚打开房门，爸妈的小屋里折射出光线。

“你个死鬼，平时赌钱肯定存了私房钱吧？快点拿出来！”

是妈妈呵斥的声音。

爸爸嘟囔：“我哪存钱了，赌牌赢的钱都买酒喝了，哪有剩？”

“我管你剩没剩！小川要去旅行，总不能让她空手去吧？”妈妈说这话时嗓门大了些，我站在门外也能想象出妈妈生气涨红的脸。

但是此刻，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不是说不让小川去？这会又问我要钱？”爸爸同样也疑惑。

房里传来翻开衣柜的声响，似乎是妈妈捣弄着柜子翻找着什么。

“上月赚的钱，除去店里进货的开支、一家子的生活费，还有老婆子的医药费，剩的也不多了！要是家里盈余多，我也不会来撬你老本啊！”

“得了得了！存了六百烟酒钱，全给小川吧！”

屋里又是一阵动静。

“好啊，原来你这死老头子藏钱藏床底下！”妈妈骂骂囔囔。

爸爸回怼：“我自己赚的，关你这老婆子屁事！”

我捂紧了嘴，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哭出声来。

爸爸妈妈还是爱我的，哪怕曾经勒令我辍学去打工，看似冷漠无情，实际上为我背负起巨大的重担。

我又何曾不知，过去两年在博德中学这样的私立贵族学校里读书，一年学费能顶县中学两年，爸妈总骂我败家，每回却也东拼西凑把我学费凑出来了。

若不是高二那年奶奶生病住院，家里得负担大半医药费，弟弟也要上高中了，爸妈又怎会无奈之下要求我辍学打工？就算当初的班主任廖云没有循循劝诫，爸妈最终也不会狠心让我辍学吧？

妈妈总是骂我最狠最凶的那个。生活的沉重负担，把妈妈压成了面容沧桑的老妇人。可是刀子嘴豆腐心也是妈妈，表面说着不留余地的狠话，背后却默默做着奉献

。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我仍是决定不去参加朋友们的毕业旅行。

听到我的决定，妈妈瞠目结舌起来，疑惑地看了看我，眉头一皱，直接把一小叠钞票塞进了我手里。

“要去就去！别跟我来这套！”妈妈尖起嗓门，十分嫌弃地瞥了瞥我，“百块钱，再多就没有了，你看着点花吧！趁我反悔之前，你最好赶紧把钱收好！”

我眼底有泪，“妈妈……我……我不去了……”

话到最后越说越小声，我怎么也没法欺骗自己，不去参加毕业旅行，心底的失落只会把自己淹没。

“去就去吧，我也就供你一次旅行了，等你以后自己赚了钱，想去哪玩就去哪玩！”妈妈白了我一眼，叹息道：“爸妈也没本事，你这次出门，就当替我们看了回风景！”

“什么叫你供的？明明是我的私房钱好不好？”爸爸嘀咕着，从房里走出来，手里好像藏了个什么东西。

妈妈瞪眼：“下回你别想藏私房钱了！有钱就充公！”

爸爸“嘿嘿”憨笑了起来，露出一口因常年吸烟熏黄的牙齿。

“小川，这个给你！”

爸爸递过来一个盒子，我看清盒子上的手机画面，震惊得立在原地，忘了伸出手去接。

“愣着干嘛啊？赶紧拿去试试啊！”

妈妈不耐烦地推了推我，我才回过神来。

我接过手机盒子，仍是一愣一愣的：“哎，这是？”

“手机啊！读书读得手机都不认识了？”妈妈的大嗓门里隐约藏着不悦，“本来想等你上大学的时候给你，先拿去吧！”

“对啊，你前几天高考的时候，我跟你妈跑遍了县城的手机店，才给你买好的！”

爸爸接着补充。

我心跳直打鼓，小心翼翼地拿出盒子里的手机打量，手机背面通体白色，正面的液晶屏幕反射出我的脸庞。

是一部智能手机，我终于拥有了自己第一部智能机了吗？

我万万没想到爸妈竟然会给我置办新手机。我一直以来用了三年的破诺基亚老年机，还是爸爸早年间买的第一个用了好几年的旧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