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顿时羞红了脸,赧颜道“师父差我去万寿山送信,下山前还特意交代,务必亲手交到万寿山山主顾师伯手上,只是路上盘缠用尽,没了住客栈的钱。”
少年越说,嗓音越低,脑袋都快跌在地面上。
说书先生只觉得这位腼腆少年有趣得很,打趣道“齐府君都不给足盘缠,实在抠门得很呐!”
少年脸更红了,结结巴巴道“那个…马师叔,实不相瞒,我打娘胎里出来,就不认路,所以才在路上耽搁了,可不是师父没给足盘缠。”
说书先生哭笑不得,觉得很久了,都没发自内心的笑过,想了想,“但总不能在街上睡啊,你先随我去我住的客栈睡一晚,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马姓说书先生,只觉得少年这般赤子心性,虽说难能可贵,不知在山下一段时间后,无垢无暇的赤子心,会不会如现在这般,明亮,干净。在这世道上,这般心性,会不会活得很累。
就像某些高风亮节、两袖清风的官场清流,风评、作风、道德,都让一些人自惭形秽,觉得为官者,当如此。可是在见贤思齐的时候,扪心自问,有几个,又愿意变成这样?
仅仅是三言两语,就让人摸清底细的路痴少年,一番天人交战之后,难为情道“那就打扰马师叔!”
说书先生哈哈一笑,双手负后,“跟我来!”
少年哦了一声之后,便步履轻盈,跟在说书先生身后。
说书先生的步子,似乎比起之前,好像大了不少。
如果能让赤子心,对这世道,更晚一些失去希望,说书先生觉得就很好了。
两人来到一家名为“至福客栈”的小客栈,在尚未进门的时候,少年身后的镇岳剑,轻轻鸣颤,两人视线交汇。
少年神色凌厉,沉声道“马师叔……”
说书先生缓缓摇头,轻声安
慰道“兴许只是借路,明日一早,应该就会离开!”
少年轻轻点头。
鬼有鬼路,人走人道。但事无绝对,山野精魅,除了潜心修行之外,会有一些天生喜好人间风光、与人亲近的,会化身人形,与常人一般无二,红尘游历。当然,也有不愿下山,只是所在山头山根水运不足,便会作那过江龙,类似于阴兵借道,借路而行,去往别处灵气、气运充裕的山头修行。至于之后,能不能与地头蛇相安无事,是你死我活还是一山二虎,就全看本事手段了。
所以这种事情,不多见,可也不少见。只要这些过江龙,没有在途中为祸一方,那么就算是当地的山水神祇,也大多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书先生又在自己房间隔壁,新租下一间屋子,让劳累一天的路痴少年,好好睡个安生觉。
说书先生一手推开自己房间的门,一脚迈过门槛,自顾自道“安生不了喽!”
房间里,白姓老人正在为自家少爷铺床褥。
李莫申呲着牙,像只壁虎,趴在墙上,一只耳朵紧贴墙面,十分卖力,似乎想听到点儿动静。
只是等到他脖颈生疼,旁边屋子里,也没有传出靡靡之音,顿时让心似痒痒挠的李莫申,觉得很没意思,一路过来,都这么没意思。
李莫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踢掉靴子,对站在床边的老人笑道“老白,你是不是很好奇,昨天夜里,林雪烟到底和我说了什么?还有就是为何,我要死乞白赖地跟着崔流川,对不对?”
老人静心沉思了片刻,觉得点头也不是,摇头,更不是。
李莫申说道“其实玄机,都在崔流川身后的那把剑上。”
矍铄老人不明就里,觉得云遮雾绕。
李莫申换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缩在椅子里,伸出拇指,指向自己,“少爷目光如炬啊!”
老人满脸呆滞!
李莫申觉得有些扫兴,和这脑子一根筋的老头说话,实在费劲,可是有些话,如果说得太明白了,反而不好。
少年手掌轻轻拍打大腿,“这么说,关于崔流川那把剑,很不简单。至于不简单在哪里,其实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老人刚想说话,李莫申便抬手打断,“那把剑只能是崔流川心甘情愿,出一个觉得公道的价钱,卖给我,或者说,是送,但绝对不能是抢。至于为何,其中内幕,不能说!在与林雪烟开诚布公交谈之前,那把剑,只能想一想,可是在交谈过之后,亮明底牌之后,反而不那么束手束脚。”
李莫申正色道“所以老白,千万不要干那看似好心,实则是在帮倒忙的坏事。”
李莫申眼神愧疚道“老白,有些东西,并不止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尤其在关系到国祚、社稷,本身,就是忌讳,所以我不告诉你,其实是为你好!”
在听到国祚、社稷之后,矍铄老人心中便已了然,对于自家少爷话里的隐晦敲打的意思,老人也不觉得有何不对。
老人笑道“老奴心里有数!少爷自可放宽心。”
华服少年眼神深邃,心境平和,呼吸渐趋平缓,慢慢睡了去。
大赵王朝,能在短短数年之内,便打下偌大的天下,除了太祖皇帝知人善用、谋士深谋远虑、将军饶勇善战之外,还有更重要却虚无缥缈的恩泽余荫庇护,缺一不可。
而崔流川的那把剑,就如像是太祖皇帝亲笔御赐的銮金匾额、以及分量更重的太平无事牌,论其真实价值,其实不值多少世俗黄白之物,可其所承载的重量,重如山岳!
老人轻手轻脚,将自家少爷放到床上,掖好被子,吹灭灯,然后坐在了那把椅子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