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人死之时,会看见一道白光。章程现在看到了,很白。只是白光之后人会去哪里,这就是个永恒的迷了,总之不会是章程现在所处的地方。摇摇头把眩晕感甩开,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相当陌生的空间之中。天堂?没理由啊,地狱?比天堂还没理由。眼前空间呈圆柱体状,好象由塑料构成,略微反光,四壁光滑脂凝,散发着偏蓝的柔光。空间不大,不过五、六米高宽,不知光从何而来,不亮也不暗,却很舒适。触地的手感柔软、温暖、干燥,以章程二十多年的阅历来说可谓平生仅见,世间居然有如此先进的材料。那就不是世间?小心检视了一遍,身体正常,没少啥零件,虽然随身之物通通丢失,丢吧,反正都是身外之物。此时圆柱体空间之外,正悬浮着一团蓝球大小的光团。隐隐约约,似乎正看着对它而言完全透明的空间和里面一个容貌普通、身体略胖的瘸腿青年走来拐去,触触摸摸。几分钟后,光团拟人化的叹息一声,又象想起了什么,一闪而没。而里面茫然无知的章程最终放弃了无谓的探索,枯坐一隅,惊忧交替。上帝,你既然已经保佑了我,为什么又不现身一见?“有人吗?出来说说话!”章程忍不住叫唤起来。喊了几遍,感觉好些了,心里没那么害怕了,可能自己应该没死。同预想的不同,声音在空间里并没有回声,象是发声在空阔之处,很快发散了。这究竟是到了哪里?未知的感觉异常折磨人,章程忍不住在里面狠狠折腾了一把。只要心里一发慌,就大声叫唤、恳求、辱骂。活了二十多年,从未遇到如此诡异的事情,必须要发泄出来,否则自己马上就会疯掉。待到心情平静,章程暗暗审视自己的身体状况,除了右腿依然疼痛之外,力气到不见减少,精神也不疲。心下稍定,先保存实力,有机会就逃命。时间过得无比慢长,章程以为过了一个小时之久,其实不过十分钟而已。这时光团再次出现在空间外,蓝光微微一个闪动,竟从头顶开始具象化,先是头发,然后是面额、颈、躯干……血肉缠绕,皮肤追裹,如同雨后春竹般生长延伸,最后竟变成一个赤裸中年男子的模样,一脸肃然。中年男子活动下手臂,双手举到面前,十指如水波般起伏,又左右看了看完美隆起的二头肌,眉头稍皱。口中吐出一段古怪的语言,马上换成另一种,然后又换,几番之后说出了英语,最后终于换成了华夏语:“这样会不会吓着他?”章程没看到这一幕,否则他的小心脏非炸开不可。沉吟片刻,中年男子自言自语道:“还是换个亲善之体吧。”于是又从头顶再次开始变化,这次变成了一个五官柔美,一脸恬静的美丽华夏女子。长发披肩、四肢修长、肤如凝脂、胸脯饱满。华夏女子上下看看,点点头,露出满意的神色。五指一拂,一身洁白的纱裙就拢上了身。只是这纱裙是很古老的款式,胸前两排竖褶分明不是东方风格,开胸很低,又没有内衣。更是双脚赤裸,凭空悬浮,长发微扬,仙气飘飘,可惜大大的眼睛却平淡空洞,咋一看去,更象是飞越疯人院的成功人士。章程正靠在空间柔软的壁上一息尚存。心头有感,猛地睁开双眼,本能“啊”的一声大叫,双腿无恙般地长身射起,浑身象震动棒似抖个不停。上帝和鬼,难道长成一样?朦胧中,只见圆柱空间里凭空悬浮着一个白衣女子,长发披肩,赤脚空垂。“放松,你很安全。”女子心头一默,意识到什么,嘴角一咧,身体缓缓落地。章程惊愕得舌头不听使唤。上下打量了一番,女子轻甩长发,睁着空洞无神的大眼睛缓缓说道:“你的腿有破损,肝脏挤压,心脏衰老程度中等,大脑开发程度不足百分之一。嗯,眼睛也退化了。”声音柔软,如同珠玉般分明润泽,只是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感情,象是在描述一件物体。看看章程继续发呆失语,女子追问道:“小地球人,我说得可对?”“你……你是谁,你想干嘛?我为什么在这?”章程使劲瞪大了眼睛,声音虽然还在发抖,却终于受控。“你无须知道我是谁,你只须明白你自己的处境,如果没有我的帮,你恐怕很难活着回到你的族群当中,就算你侥幸活着回去,以你的身体状态也最多活到六十多地球年。”女人头一抬,又说道:“而我,可以让你健康地活到一百地球年。”“你,你要拿我作人体实验?”章程弱弱问道。女人没答理章程,“我们做个交易,我让你健康地活到一百地球年,而你,帮我作一件事。”这个交易听起来信价比老高。“这个我肯定答应啊,只是我这个样子能帮你做什么?”章程不暇多想,先答应再说。“很简单的事情,任何人都可以做到,我把你送到一个装备旁,你拿一样东西进去,过一会再把这个东西拿出来给我,交易就结束。”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她不自己做呢?不用说,肯定有危险。心中狐疑着还没说出口,脑中却神奇地传来女子的声音:“没有危险,只是我暂时不能离开这里,所以需要一个人跑腿。”女子明明没有开口说话,自己却听见了声音,章程心下大骇,四周看去,除了女子还有何人。“你真的是鬼吗?”章程艰难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这不重要,交易你答应吗?”女子答道。章程摇摇头把疑惑先从脑海里甩开,先解决最重要的问题“保命”。不管这神秘女人要他干什么事,先答应下来再说,其它想法都不要有,免得又被她先知道了,活命第一,以后第二。心下思定,便欲开口答应下来。“好,我们成交!”说话的不是章程,是传到章程脑袋里女人的声音。看来又被她先知道了,章程暗暗苦笑。声音继续传来,“我先改良你的身体,你才能帮我做事,然后我送你回家。四个地球月后,我会和刚才一样接你去做我要你做的事情,然后我们交易完成。”声音一顿,“你准备好,平躺身体。”章程犹豫不决地躺下,不敢多想。只见女人双手一合一送,空中赫然悬空出现一个盘子大小的圆碟,光滑圆润,色如玉质。中间开有一个圆孔,看起来和光碟差不多形状,只是中部圆孔要大得多,更为厚实。女人两手十指相对,一阵波动,中间圆孔释放出一层淡色光幕,凭空放大落下,正好把章程完全罩住。早已知此处有古怪,章程长叹一声,索性思想全无,听天由命吧。双眼一闭就由得那光幕落在身上。此时光幕一及落地,又一层光幕形成落下,然后一层层光幕转化为光圈在章程身上堆叠,后面的光圈慢慢的将前面光圈排挤推压。先是淡蓝,然后是紫、红、橙、黄、金,一共六层光圈层层迭迭将章程笼罩得密密实实。空间地面上出现一个人形光体,其它地方光圈则消散不见。初觉浑身舒麻,毛孔张开,然后慢慢发热,血流加快,身体继续升温,大脑开始旋晕,直到难受得欲开口大叫时,章程却发现自己对身体已失去掌控,想坐起身来也完全不能。就在此时,黄色一罩,身体蓦的一松,舒畅无比,似有万千暖流在体内奔涌流淌。脑中“嗡”的一响,周围场景清晰可见。明明没有睁眼,为何一丝一毫都显得锐利清楚,甚至连自己裤子上拉链的齿数都能一一数出?视角位于半空,而自己却在几米外地下平躺着不动。“难道这就是灵魂出窍?”六色光圈形成的人形光体不断起伏波动,流光溢彩,最后金色光圈终于驱逐了其它五色,慢慢稳定下来。一波之后,彻底湮灭不见,仿佛被地面吸收而去。章程只觉一个恍惚,意识随着一股失重感从空中落下,重新回到身体之中。感觉刚一回体,就如同处在火山熔岩边上般烫热无比,瞬间忍受不了,心头一声惨叫,就此昏迷过去。旁边女子手指几个幻动,空中圆碟中又慢慢照下一股白光,似有清凉之意。昏迷中的章程,如同一个道具般被聚光在舞台之上,身上热气腾腾。失去知觉的章程还不知道,此生莫大的机遇就此降临。后来他的身体被医学界称为人类终极范本,基因更被收入人类种子库,而章程捐献的精子更是成了无比昂贵的医学资源,最后到有价无市的程度。本该碌碌无为生活在一个偏远小城的无名之辈,就此走上一条漫漫修真之路,最终破茧化蝶,鱼跃化龙。许多许多年之后,回想起这次机缘,章程仍然庆幸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