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98.古月旧事(五)(1 / 2)78街生人勿近首页

那天的古月国下着淅淅沥沥的雨,玄拧着湿漉漉的衣服站在酒肆二楼的屋檐下,固执地不用法术弄干,说着要做一个湿身的美男子,而我顶着玄宽大的黑袍子坐在一旁轩栏上,看着底下来往匆匆的人群,等待那场雨停。

屋角飞檐,烟雨时节。

我问玄:“你常常因为无聊就这样追到一个人的过去吗,是想看看那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才有那样的结局?”

玄眨了眨眼睛茫然的神情:“唯这一次。”

我怔怔地点了点头,蓦地觉得他这样的表情反而深邃了许多,可明明是那样一副呆讷茫然的样子,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正想着,玄凉了眼睛皱眉说:“你怎么老是喜欢坐在栏杆上,仗着自己有轻功仙法摔不死?”

我笑了笑:“你怎么知道?”

玄幽幽地望向熙攘的长街,自带诅咒气息:“千万不要让自己习惯处在危险的境地,习惯了危险,就离死就不远了。”

我淡淡地望向苍天:“你不咒我,我也不惹你,就一定长寿。”

玄将脖子探过来对着我的脸,故意横了我一眼。

“……”

玄打了一个响指,随后酒肆的老板奉着一摞酿酒的方子到玄的面前,玄收了那方子化作无形之中二人就往王城去了。

……

那雨还飘摇地下个不停,好像为谁在悲泣。

宫中夜凉如水,深秋的薄雨静悄悄地融进妃子湖里,我曳着长长的黑袍跟在玄身后往湖心的小亭走去,那里执灯的侍女站在一白衣男子旁,玄告诉我那个侍女就是月芒,美貌丝毫不逊于当朝艳妃照煜,却甘愿屈于照妃宫中当一个小婢女。

我与玄争论着原因,我认为月芒并不喜欢当那帝王后宫中的花朵,终一日年老色衰而爱驰,而玄认为那不过是后宫之中争权斗势只求苟活的手段,有时并不是月芒自己选择,而是时势所致身不由己。

原来变作鬼魅后容貌是会逊色于生前的,玄将这种现象定义为散灵,那些滋养着容颜的一种物质灵消失的结果。眼下的月芒花容皎皎,顾盼生辉,难怪山神大人会倾恋于她了,看在我眼里都觉得妒忌。而白衣男子眺望着黑漆漆的湖面,满眼的忧伤。

“芒儿,你说明日月亮会出来吗?”

月芒点头,目色清幽:“会的,会替你照亮这个天下,照亮人心。”

白衣转身拾起石桌上的画笔,落了一滴颜料血红的绽开在那画纸上:“寻个时机出宫去,这幅画我便不落款了,单凭画功也能卖个好价钱。”

月芒笑了并没言语,只是将手覆在了男子的手上,情深一望。

我问玄为什么男子很悲伤,玄说这个御前画师被要挟作一副乌有的林清宁夜宴图去污蔑当朝贤臣林清宁的生活作风,而那林清宁正是他的义父,“五鬼”认为由他来画出这样一副纪实的风月画就能打击正殿学士林清宁其人,从而让王质疑其人品,失其信任,扫清他们在御前唯一的阻碍。

那时,五鬼当权祸乱朝政,古月国气数将尽,然而外患日渐强盛的情况下竟丝毫没有转变,反而变本加厉搞得前朝后宫乌烟瘴气。不日前,进言于古月王改革新政的蓝贵妃因一首捏造的淫诗被处死,今时便轮到了这位大官林清宁,反五鬼的中流砥柱后宫已折,前朝也岌岌可危了。

我愚钝地问玄:“他们看不到我们吗,走这么近?”

玄笑了笑:“并瞧不见,也无法瞧见。即是过去之事,便由不得你更改,六界命数有定,尤其是这种生死关头,旁的东西便都化作了无物,生者便生,死者便死,容不下丝毫变数,你我便因为是这变数而被道法自然隐去了。”

我迟钝地点头会意说:“难道他要死了吗?”

玄点头:“他不肯作画今夜就是他的死期了,而月芒是明日,是时前线兵败番军攻打古月,古月王带着贵妃照煜南逃,忠将令六军不行,挟君主杀妖妃斩佞臣……野史传言那贵妃并没有死,不过是用了侍女替死,而月芒就做了那替死鬼。”

“男子的错又怪到女人身上,还忠将?”我笑了笑:“脑子里装着这种红颜祸水观念的都是傻子傻子傻子!”

玄惊愕的瞧着我:“息怒。”

我瞪着玄:“堂堂上古天神的玄神君应该高明得多,没有这样的想法吧?”

玄笑得谄媚:“当然没有……”

其实现在回头想想,这自然造化“生者便生,死者便死,容不下丝毫变数”的规法虽然无情冰冷,却也有许多疏漏之处。过去之死虽然由不得人轻易去更改,但是起死回生的术法并不鲜见。

你便是起死回生的人,这点该是明白的。

然而这样好吗?不好吗?

其实无从回答。

不过,那九霄之徒却会拿着天道自然、律法命盘说事,明令禁止这样的事情只因为这种起死回生,有时又会引起旁的连锁变数,或许救了更多的人,或许害了更多的人,总之,掣动命盘太过剧烈,一旦连道法自然都无法消耗那些变数……便会迎来天劫,清算……

然而即使如此,这世间仍然有那么一群人便是连起死回生的方法都觉得不如人意,在面对至亲别世的事情上,连“死过”的痕迹都要抹灭干净。于是从中有了穿越过去更改历史之徒,造成了更大的异变,生发了无尽异界时空。

很久的沉默。

那之后一个时辰,白衣男子终放下了画笔,却并没有画什么夜宴图,而是赤水之景,他对她说:“芒儿,我常说要带你去看那赤水的风景,恐怕是没有机会了。”

月芒却笑了瞧着那幅水迹未干的画来:“这不是去了吗,可是怎么只有我,你呢?”

白衣男子眼中伤感氤氲:“我知道你不会卖掉它,只怕你日后睹物思人,看见画中的我来更伤心,所以我只画了你。”

月芒笑了,却无法掩饰作伪的痕迹,她的眉头蹙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