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多时,百里颛终于现身。
一身素服,双目充血,面无表情的扫视着众人,似在揣量什么。
少焉,他沉声道:“众卿不必惊慌。”
声音不大,但足以安抚人心。
周遭一瞬寂静,噤若寒蝉,我隐在人群里偷偷看他,只觉得一阵寒意突然席卷全身。
眼前的百里颛一夕之间仿佛换了一个人,若说他从前只是不苟言笑,现在就只剩威严肃穆。
他站在台阶上俯视群臣,缓缓道:“先皇骤崩,归于五行,朕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逢此国运更迭,国祚换序之际,为求登基平顺,民心安稳,也为防小人作祟,逆贼趁机犯上,特奉先皇遗令,暂不发国丧,不鸣丧钟,待今夜肃清政敌、永保安宁后,再行登基大典,昭告天下。”
逆贼?谁是逆贼?
他要防着谁?
我反复揣摸他这句话,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一列侍卫已将我和安平围住,另有几人迅速钳制了永河王。
刀剑尚在鞘中,肃杀之气四溢。
永河王似如梦初醒,厉声问道:“陛下意欲何为?”
难道他口中的逆贼是永河王?他是怕永河王跟他争夺皇位?
百里颛神色自若的瞥了永河王一眼,没有回话。
耳边哭闹声乍起,放眼望去,竟是被驱赶过来的众臣亲眷,允康、安康也赫然在列。
须臾后,百里颛目光突然锁定我:“来人,将景王妃送至明源殿,单独看管。”
看管?看押才对吧。
“缺缺——”,安平慌神,急忙伸手来拽我,却被人一掌擃开跌倒在地上。
“母亲!”
“放开我!百里颛你想做什么,你快些放了我!”
我试图反抗,却被侍卫拘得更重。
手猛地攥紧,强压着欲喷发出来的怒火,狠狠的瞪着百里颛,但他对我的怒气视若无睹。
“敢问陛下为何要如此对待景王妃。景王征战未归,景王妃却要被软禁,陛下此举实在令臣妇犯疑,难道天家就是这般对待功臣内眷的吗?”
允康大声替我发问,吓哭了怀中的孩子,我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鲁莽行事。
百里颛面带嘲讽,兀自开口道:“功臣?哼——景王拒交兵符,拥兵自重,是为犯上:未得诏令擅入皇城,佩剑不辍,是为谋逆;他现已被截堵在外,待他交出兵符,呈明缘由,朕自会放还景王妃,让你夫妻二人团聚。如若不然,凡与其有牵连者,皆以乱臣贼子看待,一同清缴。”
他口中的牵连者,应该是指武平齐和秦落雪。
允康闻言一震,怔怔看向与她脸色同样煞白的安康。
永河王突然出声怒斥:“先皇尸骨未寒,太子也尚未临朝亲政,眼下南瞻时局未稳,正需要安抚人心,太子殿下就急于给臣子定罪,未免操之过急!您这样做,岂不是寒了所有忠良之心,殿下就不怕悠悠众口难堵吗?”
永河王先前还称百里颛为陛下,现在却又改称殿下,心中想必是不服的。
百里颛回头盯向永河王,神色清冽冷峻,俨然的帝王气势,不怒自威。
他忽然凑上前,离着永河王不过半臂的距离停下,一字一句吐得清楚:“是忠良还是佞臣,皇兄你比朕清楚。朕虽未正式登基,但也是这南瞻唯一有资格称帝的人,先皇已将国祚传给朕,朕便不再是太子,而是这南瞻的君王,皇兄此刻应称朕为陛下!朕方才已经说了,等景王还回兵符,自然会放人。”
其实我曾隐约猜测过百里颛忌惮长极,早晚会对他下手,但我不敢往深里细究,因为我潜意识觉得这不可能,他犯不着在这特殊时期鹬蚌相争,不承想,他竟如此沉不住气。
安平咬着牙,恨恨道:“陛下初登帝位,就急着划分敌友?若真要划分,也得等我儿班师回朝,何必急于这一时!”
安平这话此刻说来无疑无脑气话,百里颛既然赶在长极回来之前困住我们,就是想要拿我们威慑长极,好在大军入境之前夺回兵权,又怎会轻易让他入城。
百里颛甘愿冒这样大的风险,不惜得罪肱骨也要在今夜立威,想来是怕皇位坐不稳,所以才会急于动手,又或者说——长极真的有心争夺皇位。
“君为臣纲,尔等焉能在此放肆,出言不逊!”
百里颛一声暴喝,??群臣震惧,连忙俯首叩请:“陛下息怒。”
永河王不为所动,依旧站得笔直,无畏地直视百里颛,额间青筋暴起,眼球布满红血丝,看得出来他在极力抑制心中怒火。
我来南瞻这么多年,从未见过永河王动怒,他一直给我的印象都是温和有礼的儒雅之士,竟不知,他震怒起来也这般骇人。
百里颛并未理会永河王此刻的不敬,侧目吩咐高兴道:“传令下去,今夜所有入宫的朝臣、宗室子弟及其勋贵亲眷未得诏令,皆不得踏出宫门半步,先皇驾崩的消息严禁外泄,敢不听令者,杀无赦。”
高兴惶恐叩首,立刻应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