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这个周公是考王的弟弟之后，与以前的周公没关系。

“是啊，一个是年深日久，另一个，王室多丧乱，典籍散失得厉害。世子能重新整理典籍，有大功于国。”

“哦，是吗？楚使也认为我这么做很好？”

“那是当然。不过……”

“大夫说话吞吞吐吐的是何意？”

“殿下聪明睿智，应该明白，事有轻重，功有大小，时有缓急。整理故书，善莫大焉，然而不济事。”

姬绛一愣，俄而眼睛一亮：“大夫言谈似有深意，愿受教！你觉得我还有什么事可以做？”

庄清忽然沉默，故意呆了好一会，才说：“不知殿下有什么志向？”

“这……安身立命，造福邦国。”

“哎呀，殿下是要跟诗里说的，或燕燕居息，或尽瘁事国？如今尊父老迈，而你连个小小的封地都还没有，如何安身立命？”

姬绛惊讶地看着他。从来没有人当面说这个话，虽然他暗地里与嫡兄姬素较劲，但这个事情从来也没摆到台面。今天庄清才见面不到一注香，就直接点破，着实令人惊讶。

“诗云，维此哲人，谓我劬劳。维彼愚人，谓我宣骄。”庄清说，“修复典籍这种事，功小、事烦、时缓，近乎无用。而且自古以来，文章之事，容易陷入口舌之争。人少，难成其功，人多，财帛用度不足。”

姬绛沉吟了一下，恳切地问：“夫子有何见教？”

“呵呵，殿下虽仅是想在周国安身，也知道必须有功于国，这确实很有远见。然而”

“然而什么？”

“万民之所敬仰的，没有比戎事更大的了。秦国商君之法，不过就是耕与战，无战功，公子贵人都不得封爵。诗云，赫赫师尹，民具尔瞻。”

面对姬绛这种贵人，说话一句一个诗云，非常有用。

“赫赫师尹，民具尔瞻。”说的是伊尹，字面直译，就是威风赫赫的太师伊尹啊，万民都看着你呢。

“百姓不见得有几个认得你，他们耳朵里听的是你的名字，嘴巴里说的是你的功绩，你的车骑路过，他们匍匐在你脚下，一定是因为你有大功于国。如今你声名不显，德能不彰，就算把库里的书都修订完成，又有几人能看到？”

姬绛恍然大悟式地怔住了，口里轻声念：“军功……”然后又苦笑：“唉，诗曰，天方荐瘥，丧乱弘多。我周乃小国耳，能守住四境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有机会立军功！”

申大夫一直在旁边听着，此时插话了：“大夫所言极是，然，我周缺兵少将，人不来打我就不错了。”

“这就要讲时机了。拉车上坡，费时费力顺水行舟，事半功倍。”他忽然拉低声音，“周国虽小，位却极尊。如今就有借力用事的机会，就看二世子能不能抓住。”

姬绛嘿嘿一笑：“就是阁下所倡的合纵攻秦？”

庄清脸色一变，高声说道：

世有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

众人都说秦强，不可伐，殿下也说秦强，不可伐，何异于众人太子素说秦强，不可伐，殿下也说秦强，不可伐，何异于太子素？

太子素，庸人耳，殿下跟他们意见一致，如何与之分别开？

你们周国，本来就依附于秦韩两国，不伐秦，自然不得罪秦国，当然也无不世之功，放弃这个机会，风平浪静，周国得以保全，然而，与殿下何干？

太子素可得老成持国之美誉，二世子坐看其成，尊父春秋已高，一旦山陵崩，能安心做一公子乎？

这一番话，是庄清精心准备的，镗镗镗一口气说下来，气势如虹。

姬绛缓缓抬起头看着庄清，神色与开始不一样了。

“太子素是先夫人的嫡子，二世子是今夫人的嫡子，都是嫡子，不过是年岁在先。先夫人故去多年，而尊亲正得宠于当前。殿下位次本来就在嫡兄之下，才德不彰，又不如太子素老成，所以，受宠多年而无尺寸之封，因循守旧，不知祸及眉毛。殿下如无此意，就请早点与嫡兄表态，免得重演太子宜臼，王子克，王子頽，王子带，王子朝之乱！”

王子克，王子頽，王子带，王子朝，都是周朝以庶夺嫡的大乱事，除了太子宜臼成功夺回王位，其他都失败了。

太子宜臼就是西周最后一个天子幽王的太子，幽王后来宠信褒姒，宜臼的母亲就被赐死了，太子宜臼丢失了太子之位。

后来，宜臼的外公申候，勾结犬戎作乱，幽王、褒姒以及他们的儿子伯服被杀，然而然而大臣拥立幽王另一个儿子继位，就是携王。

宜臼退到洛阳，花了好几年才把携王杀了，重新夺回正统。

如今，周国的形式与之何其相似！先夫人之嫡子被后夫人之嫡子取代，这又不是没有过。著名的如晋献公的太子申生，赵武灵王的太子章，都是被后夫人的儿子夺去太子之位，这种事多了去了。

这一番话如雷霆霹雳，捅破了姬绛心里多年来的一层窗纱。他赶紧起身，走到庄清面前，长揖到底，说：“愿先生教我。”

“无他，满朝重臣都不支持伐秦的时候，才是突出你的时候。楚国是大国，伐秦是真心的。楚与秦，是百年的姻亲，然而怀王受骗死在秦国，白起毁郢都，发掘先王陵墓，这是不共戴天之仇。周天子的名头比楚大，楚国只是要这一面旗帜而已，周国也不可能是伐秦主力。”

姬绛握住庄清的手，诚恳地说：“夫子有苏氏之辩才，以后还有很多事，万望多指教于我。你今天要见我，真的就是为了这件事？”

“如果二世子能在此事上助我，必有所报，并无他求。”

姬绛略一迟疑，点头答应。

姬绛对庄清有相见恨晚之意，留下来又聊了会，然而夜深不及详谈，约定有时间再多请教，就告辞了。

米丹利耶娜360箴言第十六：你努力过，你奋斗过，甜的和咸的泪，你都品尝过，当岁月走到了尽头，你躺倒在祖先之树下，微笑着回想自己失败的一生，不过是段真实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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