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女儿。”
庄清和庄梅几乎是同时回答,但答案令人愕然。朝堂上人不少,个个都吃了一惊,茫然的望着他俩,不知该笑还是该什么。连朱英都转头发愣。说实话,虽然都是楚国使者,都是春申君门客,朱英跟他们两个真不是太熟。
这场景好尴尬。但庄梅和庄清却神情坦然,好像是说,你们尴尬是你们的事情。周公和周王愣了好一会,等他们解释,但他们却一言不发,好像这个解释没什么好解释的了。周公终于忍不住,说:“二位莫要说笑。”
庄清回禀:“大王陛下,非是我俩有意说笑。是,我们俩好像几年前经历了什么变故,记忆好像出了问题。我一直认为她是我女儿,然而她却一直认为我是其祖父。我们为这个事情也争论了好多回。”
“你不会去问问亲朋好友吗?”有人问。
庄清叹口气:“一言难尽啊。几年前有一个女人带着俩孩子从秦国南郡,也就是我楚国旧郢都来找我,说是我的夫人和孩子,可我无论如何想不起来。我也不认识那些所谓故人,亲戚,只好在陈县找个宅子把他们养起来。”
这些话,连朱英都没听说。他本是魏人,到陈县投入春申君门下当食客也没多长时间,以前对于庄清也就是个点头之交,庄梅这个女食客倒是很有名气,但也没有深交。
他的眼睛瞪得不比周公和在座诸位大夫小。
这场面实在太尴尬,只是这又不是第一回,所以,庄清跟诸位作揖,说:“让各位见笑了。我们还是谈点正事吧?”
周公见这模样,也不好深究了,换个话题:“这是足下家事,我们讨嫌了。不过,古往今来,可有女人当使者的?这位女子年纪这么小,居然是楚国的副使,不知你们楚国这是何意?”
按理说,女人是不能进朝堂的,周公本可以拒绝接见,但考虑到人家是楚国使者,也不知道什么来头,而且要丢人丢的也是楚国的人,因此就放进了朝堂。
这个时候,正事还没说,忍不住要问一问。
庄梅从座中立起,出列,跟周王和周公作了个揖,这不是妇人所执之礼,廷中诸大夫无不侧目。
“方今天下,山倒川竭,早就礼崩乐坏,纲纪无常,有力者各逞英豪,掌权柄,食君禄,苟有利于国家,何必拘泥于男子女子!”
声音婉转悦耳,如春风拂鬓,珠落玉磬。众人举目观望,见一端庄女子神色严峻,却毫无惧色,反而略带嘲讽。
内中有一人高声质疑:“牝鸡怎可司晨?女子为政,阴阳颠倒,是为乱象。”
庄梅说:“自古以来,视女子为男子附庸,实是陋习。天生万物,并不偏私,女子之中深明大义,才识过人者哪会比男人少?你们认为女人不该为政,是因为女子无能吗?我也不说远的,就前些年,秦国的宣太后,你们认为如何?宣太后主政近40年,灭义渠霸西戎,东与诸侯斗,那年,五国联军攻秦,可敢过函谷关?秦兵一直向东,所夺取的陶邑,在齐魏之间,与秦国并不接壤,可有诸侯敢染指?宣太后如果是男子,与前代明君相比,毫不逊色。诸位大夫倒是男子,端居上位,为何土地日削,国势日弱?今我一女子,有计策可以固邦国,益万民,你们不问问我们来干什么,倒在意这计策是出自男子之口,还是女子之口,窃为诸位不值。”
这一大段,如金刻玉,刀剑相击,说得荡气回肠,满座骚动。
朱英见庄梅语气太硬,赶紧出列,跟各位大夫作揖,说道:“春申君座下食客三千,上客三百,中客五百,余皆下客。在下不才,进府时日短,目前仅是中客。这位庄梅姑娘,别看是个女子,是上客。”
朱英年纪轻轻,生得十分高大,仪表非凡,众人对他有好感。有人问:“上客如何?中客如何?”
朱英道:“上客,每月得钱1000,食稻梁,衣锦衣,践珠履,日供鱼一条、肉半斤,有事专请,无事自便,出入有车。中客,每月得钱300,三日一稻梁,鱼肉减半,衣细麻,君府但有差遣,无不争先恐后。小可才德不显,忝列中客,还不如庄姑娘。”
大家都知道楚国的春申君这几年刚当上令尹,风闻他学孟尝君养士,谁知道如此大手笔。要知道自古以来肉食珍贵,活鱼更贵,难怪南北奇人义士云集风从。这等待遇,比周国正经大夫差不多了。
但春申君居然能让女子为食客,也是惊世骇俗了。果然是蛮夷,行事与众不同。
“庄姑娘何德何能当春申君上客?”
朱英回头看了下庄梅,张口结舌,他真不是很熟。而且,周国大夫所问,也是他想问的。
在楚国,庄梅也算是个神秘人物,平时也不跟别人交谈。
“无他,立了点小功劳而已。”庄梅话锋一转,“这些小事,以后有机会再跟你们说,难道你们不想听听我们今日所为何来?”
庄清刚才冷眼旁观,不发一言。这场面见多了,在春申君府里,类似的诘难就经常发生,各国来的食客,开始都耻与庄梅同座,后来庄梅出手收拾了几个,大家知道了厉害,就没再敢多嘴了。
此时在周廷这一幕,还算是温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