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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才有了现在的一幕。
“其实我的法子很简单。”听过刘宪支支吾吾地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杨真笑了笑,道,“那个彭孝直不是说那是《地狱变相图》的货款么?那大人可从这幅画入手,把……”
“你以为我没试过?”刘宪急道,“当时我就派捕快去搜了彭府,他们家真有那么一幅《地狱变相图》,就挂在书房里。”
“是这样……”杨真略一沉吟,“那幅画大人带来了么?”
“……没有。”刘宪摇头,“我见果有那画,也就不好怎样,画还留在那里,只是派衙差封了彭府书房,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唔……”杨真若有所思,“彭府的管事、杂役呢,大人可曾问过?”
刘宪:“问过了,可他们说这些事情只有彭氏父子自己知道,下人一概不知。”
“这可未必。”杨真摇摇头,“也许他们中有人说谎……”
“我又何尝没想到这一层?”刘宪颓然地叹了口气,“然这些人咬死了一问三不知,本官也不好拿他们怎样……”
依《大明律》,贪腐行贿虽是大罪,但祸不及妻儿,更遑论下人……严刑逼供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只要强问这些人一个“胁从”的罪名就行了,但刘宪怎么说也是刘伯温的弟弟,没有真凭实据,他是不屑行此道的。
所以……
刘宪:“这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办,还请小哥儿教我。”
杨真:“我没见到那画,也不好断定下一步该怎么走,断案之道毕竟还是要以线索为基础,找出蛛丝马迹,抽茧剥丝,才有可能破案,若是凭空猜测就能让犯人认罪,也就不需要……”
“这么说看了画你就有法子破案?”刘宪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杨真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大人,草民只是说有可能……”
“实不相瞒,”刘伯温听了半晌,忽然插嘴道:“本官盯着李彬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知小哥儿可知狱图县黄河决水之事?”
“这个……倒有所耳闻。”杨真点点头。
前些日子,河南府狱图县黄河溃堤,淹了下游数千顷良田,死伤不计其数。这件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中书省下令彻查,结果却得出了“天灾”的结论,此事最后不了了之。
“当时负责彻查的就是中书省都事李彬。”刘伯温道,“那张收据你也看到了,你觉得上面的“狱图款项”,真是所谓‘地狱变相图’的货款吗?反正我是不信的——天下间哪有那么巧的事?”
杨真:“……所以大人是怀疑,这事儿和狱图县黄河决堤有关。”
“定然是这样!”刘伯温恨声言道,“本官一直怀疑此事没那么简单,只是我们兄弟苦无证据,拿不住李彬这个禄蠹巨贪。眼下好不容易有了线索,却偏偏……唉,实不相瞒,中书省已在逼着应天府放人了。”
他实在是不能不恨!
人各有长,但也各有所短……
虽然在传说中,百姓们总把他刘基比作“诸葛再生”以“神机妙算、运筹帷幄”著称于世,可自家事自家知,他刘伯温能佐朱元璋还清宇内,扫平天下,论天下安危,义形于色,遇急难,勇气奋发,计划立定,人莫能测。但……
他终究不是宋慈,不是狄仁杰,不是包文拯……不是刑侦专家。
而李彬又是韩国公李善长的外甥,没有真凭实据轻易动他不得,所以刘伯温才一直拿他没办法。
而杨真也是默然无语。
听刘伯温这么一说,他也觉得这个所谓“狱图款项”四个字定然绝不是什么购画货款这么简单。
并且这其中一定牵涉着什么巨大的秘密,否则彭孝直堂堂一个大公子,哪肯这般熬刑?
只是……
自己终究不过是一届布衣,这些庙堂之争,可不是自己该听到的事。
“这样吧。”刘伯温忽然站了起来,朗声道,“不知小哥儿可否为河图千千万的黎民百姓,为河南府千千万受灾民众,以及那些枉死在水灾中的冤魂出手相助,破此滔天巨案,将贪官污吏绳之以法,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还天下一个正义公道!我刘基……”
他说着,长长一揖到地:“为天下苍生——拜托了!”
“大人……”杨真不禁有些感动。
尽管刘伯温没许什么高官厚禄,没许什么金银财帛,但对方这一份为民请命的拳拳之心,他却实实在在感受到了。
这是世间所有功名利欲都比不上的赤子之心……
刘伯温,果然当得起“其气刚正”四个字!
“大人言重了。”杨真连忙拜倒,“帮忙破案不难,只是在下有一事相求。”
“小哥儿有何要求但说无妨。只要刘某力所能及,无不为小哥儿办到。”
“倒也不至于如此,大人为民请命,我哪敢要什么厚报?”杨真道,“只是既委草民办案,草民便要一个便宜行事之权,当然,只在破案之期内;再就是我做事有我的方法,有些方式可能……大人会觉得奇怪的,也请见怪不怪。”
“这个好说。”刘伯温看了刘宪一眼,道,“我可以替弟弟做主,这事应承下了。不过你们的时间不多,我最多能帮着拖住李彬三天,三天之后,若是再没有进展……也就只好放人了。”
“三天么?”杨真皱了皱眉头,“是紧了点。事不宜迟,咱们马上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