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该死的,你摔,你摔给谁看!哼,我还不是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我整天殚精竭虑赚钱,哪里对不起你!你了不起,你摔,你滚,滚!再也别回来!”这时可可丽丽都惊醒了,大哭起来,唐文采气白了脸,浑身乱颤,他摔开卧室的门,拿了手提袋,胡乱找了几件衣服塞进里面,气呼呼转身就走。沈思卿气急败坏丧失了理智,在背后摔了酒杯、碗、电脑,而后在富丽堂皇的客厅左一句右一句臭骂,见唐文采头也没回,嚎啕大哭起来。
唐文采提着手袋转过沈伯之广场刚进秦院,见漆黑的综合楼里万鑫商贸部还亮着灯,就慢慢走了过去。宋黛茜正伏在桌上算着什么,唐文采屏住呼吸,蹑手蹑脚打开门,不知为何左胸像揣了小兔,不停的蹦来蹦去。一不小心,还是惊动了寂静,这不能不说话。
“唐教授?您,这么晚,要去哪?”见唐文采提着包,有点要旅游的样子,宋黛茜站起来疑惑的问。
“呵,还没休息啊?我,我要去验证一点实验数据,今晚正好有空!”
“这么敬业呀!很晚了吧!”宋黛茜笑了笑。
“哦,还真是!你不也在忙吗!”唐文采的脸恢复了生气。
“我是没办法,赔偿事宜还有点小问题,几个后续问题,各大部门瞪着眼等结束,表姐让我加班,给我加班费的!”
“是啊?实在是为难陈总,这种安全问题真得可怕!”
“哎!公司成立了安监办公室,表姐亲自当组长,今天上午她还戴了安全帽,检查了每个角落,只等伤亡赔偿处理好重新开工!”
“安全检查要经常,不能出了问题再应对,那多被动,你看损失多大!”
“我也这么说,表姐现在知道了,这不让我做安监办主任!昨天,几个死者家属把白条幅挂到了公司的大门边,写着以命抵命,我是害怕他们过激,躲这里。你没见,太…有点不知怎么说的感觉。哎!表姐鬓角的头发都白了,着急上火啊!”
“可不能急功近利!对,该吃点宵夜了,你一定废寝忘食了吧!”
“夜宵?晚饭还没吃呢,的确有点饿!”宋黛茜忙了一下午化工赔偿的款项,自己好像中午也没进食,意志比胃口来的迫切,发现没吃饭,产生了大口吞噬的饥饿感。
秦院教室的整修方案,新元食堂和物业的接管,宋黛茜今天特别忙乱,晚上甚至没有补妆。她穿着严肃的万鑫套装,带了标志牌,脚上是黑色的皮鞋。见墙上的时间已指向了十点,宋黛茜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站了起来。唐文采忙回实验室放好衣物,整理了一下鞋子。两人商量吃西餐,唐文采叫开秦院的北大门,坐进了陈乃靖的专车,向秦山城而去。宋黛茜情绪比较低落,一路上和有点疲倦的唐文采一句话都没说。
到了四季餐厅,夜虫已经活动,四周寂静,侍者轻声慢语。宋黛茜一下坐进圆沙发里,放下手包就开始感叹工作的累,然后闭起了眼睛。唐文采点好菜,见宋黛茜一声不吭,也轻轻坐进沙发眯起眼想事。突然,宋黛茜一下笑起来:
“呵呵呵,唐教授,我们吃哑巴餐呀!嗯,今天反正没事,我正好有一些问题想请教呢,就怕您会笑我!”唐文采忙伸直上身。他穿了灰格子白条老头衫,暗纹笔挺西装裤,深棕色亚光牛皮鞋,刚才放东西还特意刮了一下胡子。宋黛茜正托着圆润的下颌,笑眯眯盯着自己,忙又拿起菜单道:
“怎么会呢,你再点几个菜,电脑又出了问题?”
“不!今天咱们算瞎聊,你可别当真。这段时间,工作很繁杂,我呢,越忙觉得越空虚,工作总是那么多,总是那么零碎,我希望多一些自己支配的时间,可现在公司这么困难,又不能袖手旁观!先前说化工区要小心,表姐就生气,我知道她让我到秦院就是耍性子,表面上说金尊太热闹静不下心,其实…秦院就是拖把笤帚被褥,成本多少,人工费用,赚了多少。我简直成了一个开杂货店的小商贩!倒是挺合我的专业!自从秦矿分离,秦院这么惨淡,还多亏了你提示,现在商贸部倒算能维持。如今,万鑫现在太需要精诚团结,一心一意,我,却被安排到…这边连个说话的朋友也没有,真无聊!不怕您笑话,我感到很孤独。刚回来时的憧憬一点也没了!你说人怎么会这么善变呢?”宋黛茜先喝口饮料,这时,甜点、牛排、蔬菜端了上来。
“哦,朋友?你和陈小姐即是表姐妹又在一起打拼,难道不是最好的朋友?”唐文采看着粉红色牛肉和夹杂着花椒粒的甘兰,也感到了饿,他也没吃晚饭。
“说实话,如果没有公司,没有利益,也许!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那时多亲热!可我们都很倔强,如今,因为万鑫,小时候的情感一点也找不到了。我不过是她的一名亲信员工,她甚至对我更苛刻,对我,简直……她排斥我的建议,总用挑剔的眼光看我的工作,我做了无数努力,仍不能让她满意,甚至因经常直言失去了她的信任!表姐变了,变得太强势!根本成了另一个人!”宋黛茜说着说着,开始用左手揉起额头,尽力遮掩饰发红的眼圈。唐文采看了一眼宋黛茜的胸牌,突然觉得沙发中的宋黛茜好理解了。生活中的柔情万种,工作中的严谨冷酷,这些多重性格都是伪装,伪装自己,或者是表现强者或者是防止受伤害。唐文采有了点看清事实的安心,他继续静静的等,等宋黛茜敞开心扉。
“为了利益,表姐是用智慧去设防去攻击,为了避免陷入孤独困境,她又假心假意用关注获得情谊!我觉得她太假,连与南宫的爱情。我实在解释不清。”唐文采双手交叉道:
“我听过一个叫‘非爱行为’的概念,就是以爱的名义对亲近的人进行主观认为爱的行为,这种爱常发生在最亲密的人之间,那是一种要求亲近的人按自己的意志行为的控制欲望。那是剥夺亲人的自由的专制心态,自己还觉得是牺牲了自己!我觉得你表姐应该就是这种行为!”宋黛茜认真听着,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唐文采没看见,拿出十二分的感情继续道:
“所以你才累,是心累!”
“我也有点拗!现在和她已完全成了不同的两个人,她太急功急利,你看,甚至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做交易,那是不是太过分!换做我,绝不会的!我知道你是南宫的朋友,可…拿这次事故来说,如此危险的施工竟没安排基本的防护,靠运气,南宫太…根本就靠不住,我可不是希望我的话会变真!实在担忧他们的将来!”宋黛茜惆怅起来。
“到秦院我也是逃避,算是自我反省,好听点到是秦院,表姐的老本行锻炼锻炼!我一个学外贸的,开杂货店倒接近!呵呵!”这时,一丝月光升到天空,从侧窗射进餐厅。唐文采认真看了看宋黛茜漂亮的面庞,移到窗外道:
“别消极!人就是在野蛮与文明的迷茫中逐渐清醒的,你有这种感悟该恭喜你。万鑫从秦矿小商店发的家,你又从头开始,可能会因此挽救万鑫总公司哩!现在正好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陈总也许有意让你休息,她的压力肯定比你大的多。秦山城可是个封建遗毒很深的地方,本来做女强人就难,又是一个超级女强人,只心理压力就够一般人承受的!我觉得你该体谅她,或许陈总的不友好就是受了挫折的一种发泄。当然,作为表妹你说的话也可能太直接,所谓忠言逆耳嘛!以后可以改变策略,呵呵,狡猾一些哦!”宋黛茜露了平静感叹道:
“不是的,我很小心,女人真得很难捉摸!”
“嗬嗬!算了!来,先不要胡思乱想,填饱肚子再讨论!”唐文采不能解决宋黛茜的忧愁,好在有食物。他把刀叉推到宋黛茜眼前,又给她斟了杯饮料,尔后用大吃开始表达自己的豁达开朗。宋黛茜缺少表情的脸,让人知道物质不一定能解决精神的糟糕,宋黛茜显然还有一肚子苦水要往外倒,可她又不全部道出,这让唐文采很不知如何引导,只能没话找话:
“南宫和陈总的婚期推迟到几号?我看他俩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别提!我这个表姐夫好大喜功,化工原料的储蓄罐全是垃圾,那天我检查装置容器发现那铁皮比纸还薄呢!全部需要重新换,这可把表姐坑苦了!”宋黛茜愤愤地说。
“这怎么行,这个南宫!赚钱也不能留后患呀!对未婚妻也这样?太,公司清洗油污污染了水,燃烧的漏气污染了空气,化学反应的残渣污染了土壤,四周的老百姓能不上访吗?唉!你们正起步,倒是难免会出些问题,也许就是发展经济要付出的代价吧!当然,必须要承担的…吃,吃,还是不要谈工作。来,蔬菜沙拉不错!呵呵,饿坏身体可没气力怄气喽!”唐文采想开点玩笑,用力锯着半生不熟的牛排。
“唐教授,既然已这么晚,干脆你就再喝点酒!我们多谈会儿!”宋黛茜终于露出笑意举起了饮料杯。
“酒?算了算了!以水代酒,以水代酒!”唐文采做了亏心事一般脸一红,他一下想起在金尊呕吐苏宁一身的事!
一轮圆月一会儿又遮进黑云后面,餐厅的侍者坐在吧台里认真擦杯子,不住看表。宋黛茜一边慢慢咀嚼一边不时盯着唐文采看,犹如要重新认识唐文采的本质,听老板突然咳嗽,她回过神来笑笑道:
“您说,男女间有没有真正的友情?”唐文采吃得快,他满嘴流油,嘴角全是番茄酱。唐文采早就不相信男女间有什么纯洁的不搀杂‘性’的友谊,他就是例子,他难道没有对苏宁动过邪念?沈思卿说和同学合作搞兼职,这是真友谊的合作?他和宋黛茜难道能保持纯洁的感情,不是早被一见钟情搅乱了心嘛!至于紫曼,虽不能用友谊衡量,却也再一次证明,男女的纯洁,难呀!唐文采理想中的爱情、友情犹如吹过的肥皂泡早已化为泡影!他连忙大口吃鼓了腮帮故作无所谓地说:
“也许有,但,可能长不了!”
“是友谊长不了?”宋黛茜咬紧了嘴唇。
“哦,男女的友谊长不了!”
“那我们算什么友情?您觉得我们也不会持久?”唐文采嗝顿一下,自己被自己请君入了瓮。说出去的话,后悔是来不及,怎么自圆其说呢!如果长不了,他们这算什么?朋友?有些好感的朋友?有些感情的朋友?或者干脆是情人?唐文采不能解释,一边慢慢吃甜点一边陷入了沉思。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意思。
“唐教授,我觉得没有爱的友情才不是真友谊!您可不要笑我,虽然真正的爱情不是败于难成眷属的无奈,就会败于锅碗瓢鹏的倦怠,但友谊则不然,有了爱的友谊才能天长地久,因为爱并不自私!哦,当然,您和沈科长一定不会出现枯萎爱情的,您是如此善解人意!”
“有爱的友谊才能长久!”月亮重新钻出云层,因为老板已关了大厅的吊灯,储存了太阳能量的月光照得玻璃器皿晶莹剔透,银色的刀叉寒光闪闪。唐文采知道爱和友情的讨论今天是不可避免了,他一边有些混乱地摆出几本书上的句子一边想着从今晚的独居生活,充满哲理地道:
“其实很多情感必须忍耐,甚至是一生直忍让,家庭和爱情区别还是蛮大的!爱嘛!真得爱是不搀杂世俗,是割舍了生存需要的,而我们需要吃饭穿衣,赚钱养家,哪能会有真的爱?让我想想,真正的爱是温柔的、纯粹的、剧烈的,也应该是短暂的。如你所言,结局必然是痛苦的!至于家庭,那超出了爱情,友情当然不够,亲情也不全是,什么都不是!什么也不是!有了血肉联系的爱,亲情更多一点吧!我乱说的!你知道,我已成了老唐,对如今时髦的爱情和友情怎么有资格评论呢!至于那没有爱的友情是不是真友情我搞不懂!”唐文采熟思审虑说着每一个字,宋黛茜看着他,不住点头:
“您有美满的家庭,有双胞胎,有自己喜欢的事业,多么让人羡慕!我到万鑫这么长时间,憧憬中的样子现在都想不起来了!连我崇拜的真爱都忘了是什么样子,更别说得到真爱了!如今爱的动机就是不受孤单寂寞,有损爱这个字!”
“动机?爱需要动机吗?不会的,爱本身就是动机!爱神圣,不需要什么缘由!也许,你刚走出象牙塔,是现实的生活把爱糟蹋了!”唐文采一下子感到他仿佛在说自己。对宋黛茜,他没有一点动机,是全部的切身体验。
黛茜明显因理不清矛盾而痛苦,两滴泪滑过眼角,泪水被窗外的月光一照,反光恰好落到唐文采的眼中。唐文采赶紧扭过头,不知怎样的一丝痛楚穿体而过。他停了狼吞虎咽,默默捧着杯子,一动不动盯着窗外。
“黛茜是受到过什么样的伤害吗?是什么让平日井井有条、勤勤恳恳的她如此忧郁?那个舞会上热情幽默的宋秘书去哪里了?那个会议中.严谨大气的宋总去了哪里?是寂寞使她渴望爱情、友情?是缺少成就希望得到关注关怀?是爱情的话语痛激了她的心?”唐文采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爱上了这位难以捉摸的少女!因为他早已变得势利铜臭,不再相信爱情,因为他无奈地决定,只能完完全全的离开她!
“这不应该,不可能的!爱是曲折的、伟大的,爱不会这么简单,这不是?不!海枯石烂,惊天动地在哪里!不可能的!爱会这么默默无闻而来,这样匆匆忙忙而去?就因为我是有妇之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