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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千里之外,一场追逐,也已步入尾声。

春雨绵绵泥泞了人世,虽涤荡了尘埃,却也打落了春花。晚春的夜雨总是如此,春天的花朵,大约也没有夏花那般的骄傲,伤春悲秋,如此而已。

然而暂歇的春雨,错过了刚刚滴落叶间的一抹新红,此时那鲜艳的颜色还依然顺着绿叶尖一滴一滴融入泥土之中,雨虽歇,人心却难放晴。

长枪杵地,一袭白衣半跪尘埃,泥土和鲜血早已让原本出尘的白化作尘世的纷杂。

“叶天心,东西交出来,饶你不死!”

形成包围圈的人穿得很杂,刀枪棍棒十八般武器无所不有,明显不是一路人马,只因目标一致暂时协力,至于目标达成之后怎么分配,那就是之后的事情了。

血染衣衫,却紧握长枪,似乎只要站起来就有再战之力,之前恶战,长枪痛饮鲜血,追杀一方虽人多势众却也损失惨重,让明明势大的他们投鼠忌器。终究只是乌合之众,眼见着成功在即,就愈发的怕死起来。

“明明是梁人,却在国难当头之际谋夺我大梁机密与戎人交易,你们祖宗都在地底羞愧!”

虽然伤重,但骂起人来却依然中气十足,他也清楚,对方既然敢做这种事情,什么祖宗荣耀,什么自家颜面,甚至是当个人而不是当条狗的骨气,都早已烟消云散不知多久了,他会骂,单纯只是因为骂得爽快而已。

“天下纷争,归根结底无非是各为其主,各谋其事,你们要保这腐朽的大梁江山,我们则想拿它换一世荣华富贵,大梁朝已经没救了,咱们佩服你们的志气,却不想当你们这样的傻子,你江山定涛叶天心也是天下有数的高手,可你有定下这纷乱的江山吗?在拖着重伤的身体出手抢夺那东西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刻!”

许是缓了一会儿,叶天心有了点气力,摇摇晃晃的倚着长枪站起身来:“我自幼命贱,三清山的林真人说我活不过五岁,便帮我取了天心这个名,就是希望能改改命格,真人手段神奇,让我无灾无病活到了现在,这些年过得挺好,算是欠了老天爷不少债。”

围攻者愕然,起初不明白他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是什么意思,将死之人表示自己无路可逃已经认命了?

然而片刻之后,领头之人然面色一变:“杀了他!快!”

那不是认命的无奈,而是搏命的先兆。

叶天心另一只紧握的手松开,一些瓷器碎片掉落了下来,碎片割破了掌心,但里面的药也已经吸收干净。只见枪者灿然一笑,长枪之上银芒乍放,原本奄奄一息的人,忽然间舞出了如龙般的枪势!

领头人不及反应,长枪入体,心脏破裂,登时毙命。

有了开端,接下来便是狂放的杀机,白衣惊鸿,在追杀方做出抵御或者逃跑的决定之前便已尘埃落定,完成了追杀与被追杀的一次逆转。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群人却被即将到来的成就迷了双眼,既然是天下有数的高手,怎么着也比骆驼大吧。

天地陷入寂静,一抹白色已然被鲜红侵染了一半,摇晃片刻之后,最终也倒落尘埃,再被花草遮掩。

雨又淅淅沥沥的落了下来,鲜血染红泥土,被雨水汇聚成溪,又在不断前行中稀释变淡,最后看不见一丁点痕迹汇入真正的溪流之中。

这种天气,附近仅有的几个小村庄里是不会有人愿意在这种时候来到这个相对偏远的地方的,他们有祖祖辈辈遗传下来的生活作息,这种时候,除了不得不出门的砍柴人,谁也不会在外面活动。

少年约摸十三四岁,家中除去自己,就只有一个体弱的妹妹,劳动力有限,储存的柴火自然不多,不得已只能在这种天气里出来砍柴。

春雨绵延,绝大多数地方都湿漉漉的,但少年知道山林深处肯定有未湿的干柴。即便不走远,砍了湿透的柴回去,放到灶台旁,做上一顿饭,也就干得七七八八了。但是这次他还是打算走远点弄些没湿的回去,毕竟回去烧饭的也是他,到时候冒出烟来,遭罪的还是自己。

沿着原本的山路走显得太远,少年打算从这一处野地里插近路。

行至一半,忽觉前方草丛中有异,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少年悄悄地靠近,掩藏在花草下的,正是一具仰天而卧死不瞑目的尸体,雨水湿透了死者的衣服,也顺着脸庞流下。

少年大惊失色,这才察觉到四周还有数十具尸体零落各处,顿时心中一紧,拔腿便跑,却因为慌不择路,绊到了什么东西,一头栽了下去,泥水溅了满身。回头看时,却是一只手臂将自己绊到,恐惧更盛,慌张间爬起来便要加速逃离,却被刚刚绊倒自己的那只手抓住了脚踝!

“这人还没死?!”

下意识的遗忘了周边死人无数,天性纯良的少年转身靠近想要人,但山野村民多少都懂得的一些偏方土方在这个时候完全没了作用,那人伤得太重,即便是少年也看得出来,无论内外,这人都已经没救了。

“你……过来……”

声音因为虚弱而微弱不堪,但现场更加寂静,少年倒也听得清楚,见倒在地上的白衣人试图从胸口掏出什么东西来,但过于虚弱的他尝试数次也没能成功。

“我帮你!”

少年说着,伸出手去,从他怀中掏出个玲珑精致的小盒子来,什么材质的少年看不出,但估摸着价格不菲。

将白衣人稍稍扶起,至少不让整个身子都泡在泥水里,少年将盒子递给他,却被白衣人拒绝了。

叶天心觉得这是宿命,以为就要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黯然等死,却没想到还能遇上一位善良的少年人:“你喜欢戎人吗?”

许是问得太突兀,少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叶天心又将话重复了一遍。

“怎么可能喜欢戎人!”少年一时间激动万分:“我恨不能杀尽天下戎人!我……我是月河人!”

叶天心当即明了,心中为月河城的百姓悲恸,却又因为少年志气而笑得很开心:“杀尽天下戎人,好志向。听着,如果你恨戎人,就拿上这个盒子。”

忽然,叶天心如回光返照一般一跃而起落在少年身后,随即一掌盖下:“当年林真人始终坚持要教我这灌顶传功的手段,莫不是早已算到会有今天?”

少年只觉一股热流涌入体内,游走周身,道道玄奥文字、无数他人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之中,一个声音也在脑内回荡:“你还未过最佳修行的年龄,感应体内热流,记住功法要诀,找个偏僻的地方躲着,不要让任何人发现这个盒子,待得修行有成,再拿着我左手戒指去天合六部,将盒子交给一个叫仲孙言的人,切记,此盒内藏之物,或可将戎人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若想屠尽天下戎人,就保护好它,修行未成之前,不要带着它踏足世间!”

声音消散,热流不再激荡,转而变得平缓起来,脑海中刻下的文字依然存在,就像是与生俱来的记忆。少年浑身有些发软,回过身去,白衣人虽倚枪而立,却早已没了任何声息,少年甚至觉得之前那段话可能是这位白衣人的魂同他说的。

两个时辰后,山林间多了一方小小的坟包,一块无字的木板权当是墓碑,些许不同种类的野果整齐的摆放在那,算是对一个生命最后的祭奠。

刀剑交鸣已逝,哀嚎怒吼不再,山林寂静一如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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