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故道,凛冽而喧嚣的风,吹来熟悉且陌生的味道,将昏迷久矣的贾诩唤醒。
束缚瞳孔的眼皮渐是被剥去,璀璨的星河在某刻跃进眸中。一脸呆滞地望着,仿佛就此沉浸在无垠夜穹。直到无尽酸疼卷土重来时,他才勉强挤出一缕笑容:“我还活着吗?真好。”
约莫半刻,躺在白柳树下的贾诩,总算是从乏力中恢复。他随意盘腿而坐,审视着周遭的一切,但见是团团篝火点亮一方绿洲。
再是仔细端详片刻,置身之地一面背水,其余则由堆满麻袋的战车围绕庇护。居中靡丽帐篷之侧,是几杆旗帜在风中摇曳不断。贾诩借着火光,依稀辨别出旗面上似乎是个“甄”字。
“等等…此间何地?我又因何在此?”发出一问的同时,刺痛业已袭来。扶着脑袋的贾诩,只觉像是在被千万根银针不断扎刺般,又仿佛有无数画面在眼前快速掠过。
因昏迷与撞击短暂碎裂的记忆,于此刻重新开始构筑。大段大段的回忆,一股脑地涌现,其中自然就包含允吾城外之事。
……
“呕…”几番催吐,在确认山茄花之后。狼狈的张郃满脸惨白,如何都寻不见一刻之前的淡然与从容。
大口喘着粗气,擦拭角的污渍,他有气无力地说:“中原初定,各州百废待兴。值此朝廷无暇西顾之秋,陈懿杀军官,必是生出不臣之心。只盼文和与正方能速速赶回长安,将此间状况禀明京兆尹。”
“京兆尹吗…”搀扶住脚步虚浮几近摔倒的张郃,贾诩回眸凝视静谧的允吾,摇了摇头不置可否说:“允吾之变,你我皆无真凭实据,只是一面之词。贸然回归长安,纵能见到京兆尹,却又该如何使他相信逃兵之言?”
摆在面前的困境,张郃当然明白。脸上堆满说不出的懊恼,语气虚浮的他说:“我等莫非只能坐视陈懿竖立叛旗,祸乱陇西不成?”
少焉,心有不甘的他抿了抿,握紧拳头决绝道:“大汉牧养百姓四百载,今需我辈奋死报效,我张郃当仁不让。明日我就潜回城中,效聂政白虹贯日刺杀陈懿!”
“允吾至长安相隔两千里路…其实,未必需要回长安。”一直拧眉沉思的李严缓缓开口,他道:“在雒阳时,廷尉左监法衍曾托我带其家书至冀县,呈其父玄德先生。我等莫不如同赴冀县,若能说服玄德先生出面,汉阳左使君想来不会不信。”
李严口中的玄德先生,乃是关西大儒法真。其人体兼四业,学穷典奥,虽恬静寡欲,不愿交人间事,却也无碍声名赫赫。左使君,指的则是刚刚接替梁鹄,出任凉州刺史的左昌。
以法真之清高,若其开口,左昌必然会信。只是贾诩心中,还有另一层担忧。他飘忽的视线已经越过允吾,去向遥远之外的遥远,那是他要回归的地方,家乡姑臧:“只是陈懿当真欲掀叛乱,岂能坐视我等逃脱报信?想来中途定然是杀机四伏…
以我之见,正方可南下冀县,拜托玄德先生进言刺史,只说金城有异动烦请监视儁乂羸弱,可去安定郡朝那县,谒见皇甫中郎将之子皇甫坚寿,恳其乡勇、佃户以备万一。
设若正方、儁乂此行均能功成,则金城纵生变故,东、南也可呈钳形之势先期抵抗。诚如是,两京就有充裕的时间调兵部署。”
李严认真琢磨分道而行的利弊,少间点了点头,说:“纵然一路遭逢不测,总算也能示警一地,好让陈懿不至是肆无忌惮东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