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覆马车之地,庞统只是默然目视军骑们毫不犹豫地四散而逃。抬眼望望晴空,心中灰暗的他长长发出一声慨叹:“天意,弄人乎?”
背井离乡,本欲是攀爬想上,孰料未出荆州,就已落得是失足坠亡之结局。万念俱灰之感挥之难去,庞统的心底一时充斥无数悔恨。
追悔莫及,却非因为死亡的逼近。他只是痛恨自己无法报答她的恩情,他只是痛恨自己无法完成给予她安定的承诺。
飘忽的眼神里,腥血与脑浆已经渗开在废墟当中,他们来自断气的兵士与车夫。事实上,由于庞统的劝说,荀爽在最初之时,便是穿戴甲胄骑上骏马,伪装成汉军军骑。
庞统无意以舍身救师留名青史,实在是他年岁尚有,加之出身在南中之故,因而根本未曾接触骑术。
在他想来,与其共乘一马颠簸而行,莫不如留在马车之上。毕竟马车纵然再是缓慢,总归是比蛾贼双腿会快上一些,如何也能无恙。
他之所以要弄复杂,完全是想在危急关头表现一番,以期留给荀爽些许好的印象。未料,阴错阳差间,他当真成为荀爽的救命恩人。
只是付出的代价,未免有些太大。
扶着摔断的胳膊,庞统艰难地爬出狼藉的废墟。背倚在马车轱辘前,他喘息几声,耳边蛾贼森然的笑意,已经是清晰可辨。
“这…算是天罚吗?”脑海回荡起三年前的熊熊烈火,庞统望着天穹惨然笑着。少间,他微颤的手从怀中取出丝绢,瞳孔之中的不甘渐是散去,留下的只有不舍与思念。
“我要死了,抱歉。”紧握丝绢的庞统五味杂陈地说完,瞥眼因胜券在握而缓步逼来的蛾贼,摇了摇头,耸下眼皮,默默替她祈祷道:“如果恶有恶报,那么善也该有善报。”
许是苍天垂怜,不愿苦命的孩子就这般归葬青山。就在吕胜距离马车只剩约是十步之遥时,南面马蹄奔腾之声大作。
只是一刹那的功夫,吕胜脸上的忘乎所以全然凝结,瞳孔也在下一息全然失去色彩。不算壮硕的身躯轰然倒地,尚且懵懂的王不易们赫然惊觉,一根羽箭不知何时已经深深插进吕胜额间。
曾因与昔日分尸西楚霸王项籍者同名而沾沾自喜的吕胜,就这样巧合般地死在曾经的涅阳侯国境内。
随着吕胜命丧,远处一骑已经飞奔近前。马上之人举弓勒马,一声中气十足的呵声,少顷回荡山林:“我乃大汉南阳太守秦颉麾下,军侯李严是也!”
讲罢,李严不由分说再度张弓搭箭。羽箭应弦而射,顷刻二度钉在一名蛾贼脑门。两箭射杀两人,位置更是出奇相同,其余蛾贼一阵顾盼间,当下是一哄而散。
弯弓之威吓,甚至没有人想到杀死近在咫尺的庞统,替吕胜偿命。
群贼既作鸟兽散,李严也是见好就收不曾追出。他拍马靠近马车废墟,俯视面色苍白的男孩,和颜悦色道:“你家主人此刻去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