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十二章 庞氏(1 / 2)在希望的汉末首页

古来荆楚敬天、信鬼、崇巫、重淫祀,孝武皇帝以降,儒学才渐是取代原本的巫术,成为当地显学。

儒道崛起继而兴盛的浪潮里,无数书院应运而生,便似这岘山南、沔水畔的连绵坞堡,就是襄阳庞氏子弟问道之所。

光和七年的春秋之交,沔水畔的清幽之地,忽而聚集起南州半数的士子。

他们不顾兵戈未息也要造访,求的自然是一睹应邀暂居此间的慈明无双之风采。日日鼎沸人声的盛况,直至长社之役落幕,荀爽因袁隗来信辞行上雒,方算是结束。

但外间士子们并不知晓,就在饯别的宴席上,地主庞德公终还是抛开颜面,开口恳求荀爽收其从子为徒。而他之所以这般急功近利,盖因三年前的一把熊熊烈火,吞噬掉原本人丁兴旺的庞氏的幼苗们。

若说不幸中有万幸,恐怕就是幸存孩童中有一名叫庞统的孤儿,所显露出的过人聪慧。庞德公愿意舍下老脸,全然因为将他视作家族未来承上启下的关键。

庞氏之困境,荀爽了然于胸。念及昔日兄长荀靖云游沔水缔结的缘分,加之这些时日避祸叨扰的感激,他甚至未曾校考就欣然颔首应允。

也就在宾主尽欢之时,庞氏坞堡西南角偏僻且封闭的屋中,脸上带着稚气的孩子,正紧握着一柄匕首,在猪皮之上细心划刻不断。

这个约莫七岁的孩子,就是庞德公的从子,庞统。微弱的烛光里,隐约可见稚气未脱的男孩,样貌有些丑陋。更确切说,应当是诡异烧灼之痕,崎岖蔓延在他的脸庞。

其实在三年之前,他的容貌并不难看,甚至称得上是沉鱼落雁。是的,幼年时的庞统,清丽灵秀更似女孩。亦因如此,他时常受到族中孩童们的嘲笑,乃至是羞辱。

“国家混乱至斯,惟尚同可救,党人倒与墨家暗合,呵呵。”嘶哑不似孩童的嗓音,完全遮盖收纳残破薄皮的声响,双耳异常灵敏的庞统,业已觉察出愈发靠近的脚步声。

庞统自非是生而知之,他能未出沔水,便悉天下之事,还要有赖庞德公。

昔日,庞德公初掌家族。自知资质稀疏的他,佯作不理世事,暗中却重金网罗贩夫走卒,令其等收集都中的一切流言蜚语。十数年来,他的耳目甚至已经扩展至皇宫禁中。

花钱如流水般构筑出的情报网络,使得雒阳城中大大小小的流言蜚语,总能在第一时间被传递至沔水之畔,就算是蛾贼掀乱之际亦不曾断绝。

也正是藉由无数真假难辨的流言,庞德公才能从幸存者中校考出具有剖析时局之能的逸才庞统所以能在年幼且容貌尽毁的极度不利条件下,依旧博得族长之青睐,完全因为他对时政的敏锐嗅觉。

“统儿。”庞德公推门进屋。

看着依旧在翻阅近日传回的消息的庞统,他老怀安慰地点点头,慈眉善目道:“慈明公已经应允,明日你就随他上雒吧。

统儿啊,你虽只是我的从子,但我一直视你为庞氏真正的高屋。等你学有所成归来之际,我就将这沔水畔交你执掌!”

“…”嘴唇微张,只是无言吐出。庞统未像庞德公预料般欣喜若狂,低垂的可怖面容流露的多是迷茫与纠结。

沉默片刻,他才隐去苦涩的笑容,抬起头“激动”地连连点头称是。他明白,眼前就是彻底扭转命运的机会,就算心中有万般不舍,他也必须要跨出沔水,迈去更加广阔的天地。

毕恭毕敬送走族长,回屋的庞统寻出一块丝绢,放在鼻尖轻嗅。丝绢的主人,是庞德公友人之女,几年前时常虽父亲来这沔水畔拜访。

曾经的庞统,是个默默无闻没人知晓年龄的孤儿,怯懦是他的代名词。直到某日,他在河边遇到如太阳般耀眼的她,受到她的庇护,得到她的鼓励,这才一日一日变得坚强。

终于在三年前,他第一次尝试反抗欺凌,却遭到一顿毒打。闻讯赶来制止的她,也被人误推进柴堆,秀丽的容颜从此因划伤而毁灭。

那一日,乌云遮盖太阳,降下无数的雨水。听到她泣哭的庞统,由是奋匹夫之怒。奈何毫无章法地疯狂厮打,换回的只是自己鼻青脸肿,进而昏厥当场。

待他醒来时,他已是躺在床榻,动弹不得。只是余光依稀扫见怀中一块丝绢,她的丝绢。

十数日之后,伤势渐愈的庞统,才由照顾的仆役口中获悉。当日她的父亲大发雷霆之怒,竟是当着庞德公之面,强行令人打断数人的腿脚,尔后抱着抽泣的她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