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武昔日是位高权重,又兼定策之功,更是与刘淑、陈蕃并称“三君”,深受公卿、士林以及百姓的一致敬重。
然其最终之结局,却是兵散被困,引颈自戕。
今日之何进,无论权势、地位,亦或是声望,全都远远逊色于当年窦武。最是害怕重蹈窦武覆辙的何进,近乎是瞬息听辨出袁绍弦外之音:
血色政变之初,王甫在掌握天子的有利态势下,依旧暂落下风。甚至若非年幼的刘宏埋藏的伏笔着实精妙,当年被灭族的恐怕是另有其人。
反其道而思之,若天子当时就手握四校军队呢?只怕窦武连最初时的优势都不曾拥有,他会死得毫无悬念。
想通了其中关节,何进当下露出骇然的表情。
须臾,一副后怕模样的何进,心有余悸地说:“本初一言,本将是如梦初醒。只是陛下他日言及此事时,本将该如何答复,还请诸位教我。”
何进的态度明朗化,先前持观望立场的何颙、郑泰,自然是偃旗息鼓。两人虽忧虑京畿虚弱,流民趁机闹事。但更无法接受,建宁元年之事在今日重现。
几番交头接耳,许攸最先开口。他侃侃而谈道:“大将军或可用祖制无先例,国库无钱粮回应天子。
若天子一意孤行,大将军可奏请先行重建中垒、胡骑。北军自高祖皇帝始,便是承担拱卫京畿之重责。于情于理,都应优先填补缺失的两营,大将军以为呢?”
许攸唱罢,逢纪紧随悠悠登场。他颔首道:“子远之言,切中要害。须知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可达千金。今日之国库,确实已无余力供养更多锐卒。大将军只需直言谠议,天子自然无话可说。”
许攸、逢纪的意思如出一辙,全都是建议何进以国库空虚的现实作为切入点,逼迫天子知难而退。
十人一言,相继开口。反复灌输相同的理念,何进由是颔首不断,想来已是认同他们的观点。
静坐角落,近距离围观着表演,贾诩只觉莫名好笑。微不可察地摆摆头,他暗暗自忖道:“朝廷国库,确实无甚钱粮,也无法蓄养精兵。只是禁中的天子,可是以敛财著称于世的刘宏。
他手中的钱粮呢?或许莫说是四校,就是弄出二十四校,只怕也是绰绰有余吧……”
似他都能联想到的状况,莫非眼前十数人全都碰巧想不出?这显然是个笑话。唯一的解释,恐怕是袁绍们都希冀挑唆何进持续与天子对抗,借何进吸引天子注意,令天子无暇他顾。
当然,这般恶意的揣度,他自是只会深埋在心底,不敢吐露只言片语。毕竟站在这群心思缜密、理智却不乏疯狂的人对面,成为他们的敌人,无疑是件极其可怕的事。
党人流淌的热血,已经太多太多。以至于现在他们的血,全然都是冰冷。贾诩相信,任何可能的障碍,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铲除。
何进顺心,袁绍如意,一明一暗两位主人尽欢,密室之议也就在皆大欢喜中落幕。
随着众人起身告别,乖巧跪坐一个时辰的贾诩,同样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何进毫无预兆的开口点名,使他身形猛然一滞。
“文和当日之言,进大受裨益。今日还有其他事情请教,烦请文和留步。”一副热忱的何进招呼贾诩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