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安然躺在床榻,舒展开已是僵直的臂膀。只是一会儿,身与心俱是疲敝的贾诩就进入了梦想,结束他踏进雒阳的第一天。
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眸时,朦胧视线里是一张带着微笑的苍白脸孔,是郭嘉的脸。
“戈与矛,因何而存在?”余光瞧眼猛然坐起的贾诩,郭嘉低眉凝眸手掌,淡淡地说:“只因要驱逐甚至消灭带来灾祸的敌人,是这样吗?
然而这些敌人呢?他们又为什么会成为敌人?只是击败,而不去了解,也无妨吗?这么唯我独尊,又是否正确呢?”
几近连弩般的话语,听得贾诩有些不真实感。他面无表情捏捏自己的脸颊,真实的痛感诉说眼前并非梦境,俄顷揉揉眼睛的他有些意外地说:“没想到郭奉孝也会迷茫啊。”
“我只是尝试猜猜你的想法罢。”郭嘉与贾诩目光交汇,他的脸上全然是诡异的微笑,何曾夹杂半厘的疑惑。
站起身,伸伸懒腰,他徐徐回眸道:“因守护而战,死难者之悲鸣,也可是美妙天籁。长社之役,你没少出风头,干得不错,我请你喝酒。”
清晨莫名其妙的谈话,又成两人这一日唯一的交流。之后的几天里,何府盛宴常客郭嘉的身侧,总能看到贾诩的身影。只是这般笙歌不息的享乐生活,对贾诩而言却是煎熬。
每每入夜,总有插满箭矢的尸体,蛮横地闯进他的梦境。这些死难的汉军,用最尖锐刻薄的言语,咒骂他用他们的性命换取荣华富贵。他想解释,只是梦中如何都无法开口。
十天,就这么浑浑噩噩悄然过去。最初想要寻求的答案,不言自明这些日子,他每每与何进目光交汇,总能收到位高权重大将军的微笑示好。与之相对,则是天子的不闻不问。
一望而知,不言而喻,贾诩的郎官,只会是何进一手促成。
伟大的战车,一日一日朝着深渊不歇地疾驰。端坐其上的主人,似乎未曾想要尝试寻找生路,甚至还加鞭催促。然而就算是这样,口中说着何必强求不朽的贾诩,心中还是寄存着微小的期待。
来源于血脉中对汉的眷恋,贾诩始终隐约期待天子的召见。他期待能像先祖贾谊治安策般进尽忠言。
只可惜,侥幸与期待,全然灰飞烟灭。残酷的现实是,他连被问鬼神之事的资格都不会拥有。
对世道的悲观,对人生意义的迷茫,对所作所为错与对的怀疑,重重重压之下,十七岁的他有些想要逃离了。
但他终究未能在这一日离开,只因何翼亲自登门来邀郭嘉,以及他并非赴宴,而是参加何进的秘密会议。
……
幽深静谧,无乱耳丝竹。
大将军府花园,地下密室。雅坐的何进,游动的眼神掠过每张面孔,嘴角流露出似有似无的冷笑。
此刻,不算狭窄的密室当中,大多都是名声赫赫的士林青年领袖。就算当初窦武开府之际,其府中怕是都难寻觅这般盛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