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淼或许阿谀奉承,但能成为波才亲信,也有其做事兢兢业业之原因。就似这天夜里,恪尽职守亲领宿卫巡逻的他,近乎是第一时间察觉火起,由是带着宿卫们投入最初的灭火。
“快,再去取水来!要快!”原本只当是意外走水,然而当火光毫无规律到处窜起时,佟淼自然意识到某种可能。冷汗淋漓之余,他能做的也只剩祈祷。
毕竟他名字里带着的水,终究无法用于灭火。
西风呼啸,星星之火借其势,迅速由点联结成片。死亡的阴影,笼盖整片树林。几番努力,眼见杯水车薪全然无法控制住火势的蔓延,佟淼最终悄然带着宿卫离开扑火的第一线。
此刻,简陋营地的绝大多数地带,都已经被熊熊的烈火所吞噬。前往帅帐的途中,到处充斥痛苦的嚎叫以及凄惨的悲鸣。这杂乱无章的声音,恐怕是因灼热而惊醒的蛾贼,留给世间最后的纪念。
“渠帅!大事不妙!”
呼喊声中,佟淼急急闯进帅帐。几番推搡,美梦中的波才渐是苏醒。他有些懊恼,不由怒道:“佟淼,何事扰我安寝?”
上一刻,他仿佛已经触摸到雒阳皇城。但下一息,耳目恢复的他已经不需要佟淼作答,因为耳畔尽是鬼哭狼嚎。呆愣片刻,意识到发生什么的波才甚至来不及穿鞋,只几步就是冲出帅帐。
已经逼近的火焰之海,不留情面地撕碎波才最后的侥幸。刚刚苏醒的黄巾渠帅,就这么眼前一黑颓然到在地上。
等他再度醒来时,他已经被佟淼与宿卫们架着护送远离。一行人走在通去火场外的路上,到处都能见到一个个翻滚的火人,以及火中彻底烧焦的尸体。
离梦想最近之时,全然碎裂。心态有些崩塌的波才挣脱搀扶,他掏出龟甲挨个狠狠掰碎,进而丢在地上踩踏不断。仍不觉解气的他,俄顷又手指天穹,口水与鲜血夹杂地破口叫骂黄天。
几个时辰前,他曾卜卦询问凶吉,最初的结果是小凶的卦象。只因心有不甘,波才几次三番地重复卜卦,最终卜出的是大凶之兆。
无能狂怒地发泄着,几波热浪的袭来,带给波才气短。喘着粗气之余,他也终是冷静。
不再是怨天尤人,波才抹去额头的汗水,回顾陷入火焰怀抱的营地,他咬着嘴唇恨恨道:“今夜火起,绝非是意外所致,定然是城中皇甫嵩遣人进林纵火!”
佟淼一听,顿时双腿发软地跪倒在地,他语无伦次道:“渠帅,是我大意,以至…以至……”自李由阵亡,宿卫巡哨之事就由他接管,因而他决计是责无旁贷。
“多说无益,汉军必然是会趁火打劫…”明白现在并非追责的时候,波才摇摇头道:“事到如今,只有断尾求生,再从长计议。汝南,我之根本所在,汉军势必严防死守我南下回归之路,故南面是条死路。
东、西,一面上山,一面通去长社,亦非活路。为今之计,只能是向北突围了。毕竟汉军人寡,北面诸县既无太平道经营,皇甫嵩想来是不会设防。”
波才的宽恕,令佟淼生出几分庆幸之余,心中难免觉得愧对渠帅的信任。当然,他还是没忘记本职工作,即使是跪地也无法阻挠他的奉承:“渠帅英明。”
当波才一行定计北逃之际,仍旧留在营中的几位头目,眼见久久未能等到渠帅主持大局,当即也收拢部众放弃徒劳的扑火。你一言无一语,几位头目合计之下决定自行向南突围。
艰难跨出火场,数千灰头土脸的黄巾兵们九死一生地离开树林,然而果然与波才猜测无二,迎面立时撞见好整以暇的汉军军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