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底的上海,晚7点30。上海深秋的夜,还没有刺骨的冷,只有些袭人的凉。以前,潘炎这个生在北京,长在北京,被家里蜜罐里养大的孩子从来不会懂得一个异乡人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灯火阑珊的城市里是怎样的孤独。现在,她懂了。毕业之后,从北京来到上海的这几个月,好像过了几年。
就在今年8月之前,潘炎对上海的了解还是纷杂虚幻的。抗日剧里的上海是十里洋场,报道里的上海是金融中心,坊间传言的上海是排外的,提起上海人都是精明的。真的来到这里,只是觉得这是另一个北京,可它又确实不是北京。这里挣开眼就是要花钱的,房租,水电,路费,饭钱,手机充值…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被这些数字逼疯了。
短信提示音响了,潘炎打开信息,是一条到账信息,有一笔5000块钱入到了她的工行卡里。谁会在她最困顿的时候给了她一阵及时雨呢?
潘炎用颤巍巍的手点下了按键,电话通了,“哥。”话刚一出口,就红了眼眶。
电话另一头,短暂的沉默后,“看来还是钱的魅力大,收到了?”
潘炎用手蹭了蹭酸酸的鼻子,可还是遮不住不受控制的哭音,“哥”
“潘炎,你可以啊。这几个月我给你打了多少电话?爸妈给你打了多少电话?妈当时都要报警了你知道吗?爸高血压差点住院你知道吗?外边的生活容易吗?偷拿家里的那点钱这么快就花光了?”
潘炎的眼泪刷的一下落下,“我不喜欢现在的房子,味道太大,还有蟑螂,也不喜欢这里的天气,阴冷的很。闹钟对我一点都没用,这个月迟到了好几次,全勤奖也没了还有就是,爸妈还好吗?”
一声叹息,那头质问的声音也和缓下来了,“被我劝下来了,现在还好。你什么时候回家?”
潘炎吸着鼻涕,“暂时回不去。”
“都安定下来了?”
“嗯。”
“钱还够吗?”
“加上你给打的,够了。”
“现在你我都大了,这些钱的事就不麻烦家里了,以后每个月十五,我给你这张卡里打2000,在外面,也别太委屈自己。”
潘炎急忙摇头,也忘了这是在讲电话,“不用不用,你也刚工作一年多,自己用钱也紧。”
电话那头打断她,“好了,毕竟你在外面,手头得宽裕点,没钱怎么行,难道去卖身吗?”
潘炎被这一句噎的哑口无言。
“不过你这样的也没人要。”
潘炎顿时哭笑不得,这才是她的毒舌哥哥潘淼。
“在上海注意安全,挺不住了就回来,不丢人。还有,有什么困难跟我说。你和赵南征关系再好,也是朋友,不是亲人。况且,经济方面,她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就别给她添乱了。”
“好。”
“嗯,挂了。”
潘淼放下手机,端起了咖啡杯,老神在在。
“其实你可以放心,潘炎的适应能力很强。”座位对面的唐澈说。
潘淼轻笑,“怎么放心?潘炎一走,我妈连带着几个月对我也没有好脸色。女孩之间好说话,还是得你和赵南征多开解她。”
唐澈点头,“应该的。对了,这次谢谢你帮我联系采访。咖啡我请。我喝咖啡是要熬夜赶稿子,你喝不怕晚上睡不着吗?”
潘淼穿衣起身,“大记者,我们这种没有话语权的平民也偶尔会有需要熬夜的工作做啊。这离你家不远。我有事先走了。”
他走的很快,唐澈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再见,他的人影已经晃到了门口。
唐澈喝干了最后一口摩卡,招来服务生买单。
“小姐,你的同伴,那位先生已经买好单了。”
唐澈并没有太吃惊,默默的收起了钱包,起身离开。一场秋雨一场寒,刚下过雨的路面湿漉漉的,散着透骨的寒意,今年的秋天仿佛特别冷,唐澈拢起了衣领,小跑着奔向公交车站。
现在北应该很冷了吧,虽然在上海,可潘炎还是习惯关注北京的一切,包括气温,她下意识的搓了搓手,跺着脚,四处张望,远处是车水马龙,霓虹闪烁。她背后的玻璃橱窗里是家名店,一件打折的羊绒大衣在她的眼前闪闪发亮,她扭着脖子去找价签,半天没有找到。只听得两个打扮入时的小姑娘挽着胳膊,踩着高跟鞋,从她身边哒哒的走过,飘来一句,这家的款式就是不错啊,你看那件羊绒大衣,可惜就是有点贵,打完折还4700。”
“嗨,管它呢,喜欢就买啊,大不了这个月吃土呗!”
潘炎咧着嘴想笑,可又笑不出来,嘴巴就保持着这个要笑不笑的怪异姿势,直到赵南征的电话打进来。
“老潘,我把你缺钱的事跟你哥说了。对不住了,要是搁以前,给你凑万八千分分钟的事,现在…你知道的,唐澈那边手头也不富裕,那我也不能看你为了钱变成失足女青年吧,最后一想还得靠你家潘大郎。”
潘炎并不怪南征,她知道潘淼说的不错,南征现在也是自身难保,家里破产,老爸还躺在重症病房,随时都有断气的危险,这个时候,她真是无暇顾及自己了,“你和他的口气还真像。他给我打了一笔钱。暂时解除危机了。你怎么样,在医院?”
“没有,我在医院熬了两宿,欧阳死活不让我今天再去了。现在他在那守着呢。我这不是,也能松口气,刚洗完澡,看看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