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炎下了出租,一路狂奔,直到看到医院三层走廊尽头的披头散发,形状疯癫的南征,这才得空喘了一口气,强压下不断翻涌的仿佛要溢出口的腥甜。
南征扑到她身上,双手死死抓住她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戳进皮肉里,哭声嘶哑惨痛的像拉锯,一下下钝钝的割着人心。“我爸他医生说很严重,已经下了病危通知…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想他死,我不要他死我只有他了…”
潘炎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南征哭的她心乱作一团,可她明白,越是生死攸关,越要澄明镇定。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沉稳下来,“进去多久了?要做手术吗?”
南征用力的甩着头,“不,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让我出来了,只说很严重太快了,太快了,早上他只是说头有点晕怎么会是急性脑梗呢?太快了”
潘炎掏出纸巾,抹干了她的眼泪鼻涕,拍打着她的脸,“赵南征!清醒点!”
“你们谁是赵君来家属,病人情况很危险,需要马上手术。病人家属签个字。”
南征颤巍巍的拿起笔,抬起又落下,“不行,我,我手抖”
手术本就是分秒必争的事,潘炎问,“我握住她的手签行吗?”
“那还不如你来直接签呢!你是家属吗?如果出了意外你能负责任吗?”护士不耐烦的撇了撇嘴,说的话也不好入耳。
南征听了意外两个字,手抖的更厉害了,“不行,我不行万一出了事”
“我来签吧。”
竟是欧阳大年,捏着一打医院单据凭证的欧阳大年。他的脸色比南征还要苍白,手却出奇的稳的签完了字。
护士看了一眼签字,抬眼问,“你是病人的?”
“儿子,我是他儿子。”
护士眯着眼睛离近了再去看那个姓氏,仿佛离的近点,那两个字的复姓就能变成一个赵。最后,护士狐疑的眼神在三人身上转了一圈,没有说话,扭身走了。
“你怎么在这”潘炎问欧阳。
“南征接到信儿的时候,我俩在一起呢。”
潘炎点头,“要通知北战和唐姨吗?”
“不要!”沉默的南征突然开口,“不要让他们来!”
欧阳没接话,只是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担忧的看着南征。
南征抽泣的歪倒在座椅上,茫然而绝望,“如果他所有人都见到了,就不会有留恋了,就会离开我的…”
这个傻瓜,潘炎既心疼,又无奈,悄悄拿了南征手机走到角落,给唐澈和北战发了消息:赵叔叔重病突然,速来天仁医院。情况不好,慎重告知唐姨。潘炎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守在门口的人也越来越多,先是北战从学校赶来,再来是唐澈带着泪痕未干的唐姨。南征见到唐姨,两人又是一阵抱头痛哭,好不容易,唐澈和潘炎才将她们分头劝住。
南征爸的手术已经持续了三个小时,天如墨黑时,所有人的情绪才稍稍稳定下来,静静的等待结果。潘炎这才想起来,今天是盛夏爸爸的生日,他们还有约。出来的时候太急,她忘了拿手机,又不记得盛夏的手机号,只得先借了唐澈的手机给潘淼打电话。
电话一接通,潘淼一听到潘炎的声音,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做事没交代,不靠谱,让人着急云云。
“南征她爸在抢救呢估计不太好”好不容易等到潘淼换气准备接着骂的空当,潘炎压着嗓子说。
潘淼沉默了两秒,迅速切换了模式,“用我过去吗?”
“不了,你帮我跟盛夏解释下。事急从权,我也是没办法。”
二十多分钟后,潘淼还是赶到了医院,他收起了平日点儿郎当的纨绔样子,暖心的搂着唐姨,细声安慰,就如同个懂事又温顺的儿子。
潘炎接过潘淼递来的手机,十几个盛夏的未接来电,和几十条信息,潘炎一滑而过,不敢细看。
“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跟盛夏说了,他不是个小气的人,分得清轻重缓急。”今天的潘淼注定了是个安慰人的角色,潘炎无力的笑笑,靠着他肩膀,“南征爸爸会没事吗?”
“我又不是大夫。”
“我想起了姑姑”
潘淼重重捏了下她的肩膀,像是要让她从一段黑暗中抽离出来,“你就会想些没用的。”
潘炎硬生生的将眼泪憋了回去,虚弱的说,“我是真的害怕医院这个地方。”
“嗨,盛夏!”潘炎在图书馆前的小路堵住了她。
盛夏的视线,笔直的穿过了她,视若无睹的从她面前走过。潘炎的笑意僵在了脸上,她追了两步,“潘淼没和你说吗?南征的爸爸病了。”
“我知道了。现在怎么样”
“脱离了危险。”
“那很好。”
可怎么看,这张阴沉的媲美包公的黑脸,也不像很好的样子。他生气了吗?可不管是以潘淼对他那么多年的了解还是潘炎与他这段时间的相处,盛夏确实不是个心胸小的人啊。
盛夏这边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郁闷。昨天他给潘炎打了那么多电话,发了那么多信息,无一不是石沉大海。来她家找她,只收到了个潘淼塞给他快递来的乳酪蛋糕和一句“对不起,我也不清楚她怎么回事。”回到家,对着父母的一头雾水和小心翼翼的不敢言语,更让他芒刺在背。好不容易等来了解释,他确实不应该生气,人命总比生日重要,可就是心里不痛快,怎么他们俩之间就总是这么一波三折,诸事不顺呢!
又这么过了几天,潘炎也算看明白了,盛夏这次的别扭不同以往,带着一股子不知跟谁的怨气和邪火暗劲儿。
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在学校里晃荡的时候,恰好碰到了楚一帆和新交的女朋友在树荫底下亲亲我我。这女生是金融系的,长的漂亮,说起来也算是小有名气的班花,故潘炎虽没说过话,也见着眼熟。这个时候当电灯泡自然是不招人待见,她红着脸打算悄悄离开。
楚一帆却眼尖看到了她,追了过来。恋爱中的人周身笼罩着骚气的粉红泡泡,格外的意气风发,“咋啦,妹子,和盛夏闹别扭了?你俩怎么老闹别扭啊。”
潘炎干笑着,不知怎么回答。
楚一帆嗔怪道,“盛夏真的不错了,你得对他好点。这样吧,这周末他爸妈不在家,你去他家给他做顿饭什么的,兴许他就不郁闷了。”
“我?做饭?我怕他吃了之后更郁闷。再说了,趁他家人不在去他家,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的,我跟你去,就当是朋友小聚会。做饭不会,你煮个泡面总行吧?老这样谁都不理谁算怎么回事。”
楚一帆说的也没错,僵下去确实不是办法,况且,盛夏或许很快就要去美国了,要是把心结误会带到了大洋彼岸,那这段感情就真是风雨飘摇,凶多吉少了。
盛夏家离潘家并不远,同样在三环以里,同样的上了年头的红砖楼,甚至连昏暗楼道里的声控灯都如出一辙。她边跟着楚一帆上楼边想,不管她和盛夏配不配,他两家这房子都带着浓厚的土著老北京的味道,简直就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
临到了门口,潘炎又犹豫了,“等等,我怎么想都不对劲,楚一帆,你不觉得自己像个拉皮条的妈妈桑吗?”
他被这个说法逗乐了,开始耍贫,“我是不是拉皮条的,关键也是取决于你啊,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