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初春的时候,街上一起流浪的老头说,人人都有赴死的路,他指着路过华贵的马车说,‘就算是这些华贵的贵族,也有到死也要去做的事。’”
林沁骑着马在前,陈台研戴着深不可见眉目的斗笠跟在后面,长枪就那么背着,皮套包着枪头。
江南有一座名义上的都城,潭沙。
他们正穿过这座百年古城黑洞洞的城门,门洞里原本存在的厚重城门,只剩墙上烧灼后留下的黑黄印记。
“曾经富养天下的合鸢首都,东州的金银之仓,到今天四处都是黑色的焦土。”陈台研看身边走过的行人,眼里的神色像是死去了一样。
林沁减慢速度与他并行,有些日子没用的眼罩再次覆在右眼上,“曾经我在春季走南下的运河,用了两旬的时间抵达这里,那时候的潭沙还用玉石铺就县衙的门前阶,街面石路干净平整到甚至不用穿鞋,一年里四季都有花香和淡淡的酒香。”
“可现在,你们也看到了潭沙的变化。”吕鼎泓站在破屋前等他们,一根素绳将斑驳的头发束在脑后,身上穿着平整的宽袖,腰间佩着带空腔响珠的剑。
出乎林沁和陈台研的想象,相比起旁边破损但还能看出曾经富贵的高阁雅居,吕鼎泓在潭沙里的居所看上去甚至有些寒酸,就一个简单的四合院,前屋矮到两人骑着马就能越过茅草顶看到院子里。
“拜玄周所赐,”陈台研摘下斗笠,抱着枪下马,“整片大陆上,早没了一片净土。”
他站在吕鼎泓前,远看像是来探望爷爷的少年人,可背上却又有不可遮其锋芒的椆木长枪。
吕鼎泓扫过陈台研冷笑的脸:“老夫约少侠来此,是因有一情报出售,能帮你找到后明的……”
空气骤然被嗡鸣割裂,少年原本在背后的枪尖此时抵在吕鼎泓的喉前,吕鼎泓的白胡甚至都在抖动间被枪尖切断。
“……戎北将军,当年后明戎北将军护送过闯入边境的燕夫人。”
“说话别留半截,老头,”陈台研收回枪,“那,代价是什么?”
“老夫需要你,平定一伙门头结草的强盗。”
林沁眯眼靠着墙,身体若有若无的往正堂大屋的方向倾斜,“我们就两个人,没兵,将军也不是将军,去平反?”
“有一伙与强盗结仇的义士,你俩去潭沙东面的旬墨镇,举着这面旗,”吕鼎泓拍手,院子里走出个赤膊壮汉,腰上缠着包裹,“他就是那个镇子里的人,负责给你们领路。”
……
“贪生怕死者,勿入此门。”
在通往镇子的道口,两根桩子上横了梁,就当是个镇门。一行字,白布,血书,从门梁上垂到地面,拍打着地上的尘土。
陈台研站在镇门前,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无意识的敲着腰带上的盘缠。
铁币碰撞,清脆的声音规律鸣响。
红色的旗帜,被一路无言的壮汉缠在手上,他高举着旗,向镇子前空旷的道路走去。
陈台研依旧抓着缰绳,看着壮汉独自走在乡道上。
“他的头没低过,步子却能绕过地上的坑洼,看样子是在这长大的乡人。”林沁的声音压低了声音传出。
陈台研还在拨着盘缠,扫过的声音像是风铃跳动,更像是剑锋荡过麟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