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喜欢得那么大胆,小小年纪就想与你结个良缘,不怕日光要烤裂我的卑鄙之躯。我喜欢你喜欢得那样浅薄,若你要拿我做亲弟亲子看待,我何其无能为力。
纵使我这个人是那么的不值一提,却也想要个两小无猜的美满,不要那扯淡的天伦之乐。你是云彩,我是蚯蚓,我靠泥土过活,不抬头看你,便是。
可到了自由的出口终究是踟蹰了。
他在出口前停停走走走走停停,雪花忽然落下来,他站定不动,脑海里汹涌澎湃的,风卷云舒的都是那么一个人的音容笑貌,连带着心肝都要沸腾成蒸汽。
生来十三,余生自投罗网走投无路。
“那你怎么不走?”
他看着她红红的眼圈和忽扩忽缩的蓝瞳孔,心说,我看见雪,要想起你,看见鱼,要想起你,看见蓝天黄土、风雨山水、城郭村落、渔船小马,看见什么都还是要想起你,不管走多远都是白费力气。
我好喜欢你。喜欢得胆怯俗气卑鄙浅薄,喜欢得做你儿子做你弟弟也没关系了,能仰望着你瞧着你就心满意足了。
谁叫长风万里,从此你是朝夕,云间日,夜中月,花间影,中雪。
“姐姐,我没辙了噻。”
不归怆然掉下泪来,正要去捧他的脸,马车却突然停下,使他们猝不及防地撞到了对方的额头。
不归忙去贴他的额头:“没事吧?”
楚思远抚去她腮边一滴泪:“没事。”
不归将气都撒到外头去:“赵康!你怎么驱车的!”
赵康低声朝里说:“没事,请小姐不要出来。”
不归凝眉,却听马车外有一人高声道:“言姑娘安好?”
楚思远也皱了眉。
赵康:“公子认错人了,请让路。”
一旁似乎有人在劝:“当街拦车,贤弟这是做什么?”
不归原本不想理会,听到这个声音却是楞了,她回首拍拍楚思远的手:“坐里面点,藏我身后,别叫人瞧见了,阿姐来料理。”
赵康掉转了马头,那人却不依不饶地策马去拦,赵康不爽,正要飞块暗器过去,里头出声了:“无妨,先停下。”
马车门开,不归掀开一点帘子往外看去,拦车的是个浅蓝衣衫的青年,相貌清秀却带点居心不良的玩笑神色。
“几度江南烟雨,不敌长丹一夜白头。”那青年策马疏朗带笑来,兼具南地的风雅和北地的豪气,他来到马车前,含笑低头,用他俩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在下冯观文,拜见郡主殿下。”
淑妃一母同胞的亲弟。
不归前世和他没什么交集,只记得冯观文才名远播,原先是个翰林学士,皇室乱战时投向定王阵营,听闻是做幕僚,后来也回了江南,不知给她下过多少绊子,虽是势同水火的敌对阵营,但确实没见过几面。她也不解此人为何会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拦车失仪。
不归懒得理他,望向前方看见了一个略带呆气的儒生。
这位才是前世大有交集的。
当年的于尔征宰相。
这时又有一个剑眉端方的青年策马而来:“两位贤弟在做什么?”
不归:“……”
前世于宰相的对头、姚蓉认所谓义子、刑部尚书姚左牧?
当初三个斗争不止的人,倒退到从前来竟是称兄道弟的朋友吗?
“愚弟路遇故人不胜欣喜,便唐突拦车了,两位贤兄,这位是言姑娘。”冯观文刚要介绍,不归已经放下了帘帐,冷漠道:“阁下眼盲了,让开。”
赵康一打驱车鞭,不客气地往前驾车,差点把冯观文掀下马去。
“兴许是吧,让两位贤兄见笑了。”
于尔征隐约间似乎看见了帘帐内的一点蓝光,觉得有股奇怪的熟悉,不由得追问:“不知是出于长丹哪户言家?”
冯观文扫了他一眼,低笑道:“皇家楚户的那个言。”
于尔征没反应过来:“?”
不归放下帘子回头来看他,楚思远道:“我听过那个人的声音……”
“鱼儿,你再说一遍。”
“什么?”
“说你为何没辙。”
楚思远一僵,立即别扭地转过头。
“不说是么?那好,我说。”
不归板过他肩膀:“你所听的不过是个谣言,我和你不可能变成什么母子,至多姐弟,纵然姐弟犹且勉强。我知你或许并不喜我,可我真心想照顾你,从你垂髫照顾到长身玉立,甚至到暮光苍苍。此皆缘于我那难言之私心,不求你谅解,但求你宽容。”
她抱住楚思远,下巴摩挲他额顶:“对不起,我还有很多地方做不好,你别走可好?你不知自己于我何等重要,若你就此离阿姐而去,我……”
“就怎样?”
“了无生趣。”
“……”
她贴着他,低声道:“今生莽撞,鱼儿,望你担待阿姐些。别远走了,留下来吧,我们……一起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