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念祖神态昂然,转身而去。
一向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运昌隆东家薛念祖,居然在面对日本人的事上如此刚烈在秦佩玉看来就真是有点顽固和执拗了,冯鹏远忍不住叹口气,向秦佩玉姐弟拱手道:“我家兄弟年轻热血,一时间难以转过这个弯来,也不打紧,我明日再来劝劝他便是。夫人,秦副官,我先告辞了!”
秦佩玉默然不语。
秦烈皱眉点头,与冯鹏远拱手作别。
走出运昌隆代办处的门口,秦佩玉和秦烈上了车。车上,秦佩玉突然咯咯娇笑起来:“秦烈,今儿个这薛念祖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大义凛然,血气方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倒是颇有上古君子之风,山西晋商中有此人,也算是异类了。”
秦烈撇撇嘴:“顽固不化,冥顽不灵,徒有血气之勇,不识时务,将来必吃大亏!”
“他是有几分血气之勇倒也不假,但你要说他完全就是逞勇斗气,也不见得。”秦佩玉嘴角慢慢浮起一丝古怪的笑容弧度来。
秦烈讶然:“大姐,你这话我不太明白。”
“他这是在逼迫我们和冯鹏远一起上他的车,然后裹夹着我们一并跟日本人宣战呐。”秦佩玉的声音柔和而缥缈:“他运昌隆中有我们秦家和冯鹏远的股份,电厂也有我们投入的份子,若是他铁了心跟日本人鱼死网破,运昌隆倒了,我们两家也损失不小。”
“因此,他倒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了,其实也是逼着我们没有退路。”秦佩玉伸出两根纤纤玉指敲了敲车窗的玻璃,似笑非笑道:“你说他真的不识时务吗?不,此人思谋远虑、谋而后定,绝对不是梗着脖子动辄冲动犯傻的愣头青!”
“有一点他说对了。日本人野心叵测,不能等闲视之。”
秦烈呆了呆:“大姐,可是为了一家电厂闹得鸡飞狗跳,还要得罪不少人,这犯得上吗?”
“没有犯得上、犯不上的问题,只有值不值、该不该做的问题。”秦佩玉突然叹息起来:“姐毕竟是女流之辈,无法事事处处抛头露面。而你吃了官饭,也不是经商买卖的料,咱们秦家的家业没有人支撑,迟早会败光散尽。当初我看中薛念祖的运昌隆,有一大半是因为看好薛念祖这个人。此人绝非池中之物,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他最大的好处是轻利重义,我们在他困难的时候拉他一把,日后定有回报。至少,他会帮衬着咱们秦家的产业经营下去,无论是对你我,还是对秦家,都有莫大的好处。”
“可是……”
秦佩玉眸光透亮,声音轻柔而坚决:“日本人的事,我来解决。这事其实也是一个当口,也该让太原城里这些官僚权贵们知道知道,我们秦家、我们秦家的产业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动的,哪怕是日本人,也不行!”
……
吴培真还是读到了薛念祖的回信。
她是一个性格外向、作风大胆的新派女子,她一开始只是觉得薛念祖是晋商中有几分魄力和侠义之风的杰出之辈,赞赏或许有之,但绝无涉及个人情愫。但到了后来,随着接触慢慢增多,尤其是薛念祖在并购电厂事务上表现出来的智勇双全和民族气节,真正并彻底打动了吴培真的心扉。
一般的世俗男子,很难入吴培真的眼。而既然看中了谁,那也不会犹豫和迟疑。
所以吴培真就义无反顾表达自己的炽热情感。
薛念祖的回应她并不意外。薛念祖若是轻而易举地就答应了她的求爱,她反倒是会觉得不正常。毕竟,薛念祖身边不但有未婚妻杨曼香,还有沈慕晴这个没有捅破窗户纸的红颜知己,旁人都一目了然。
吴培真秀美的容颜上泛着淡淡的红光,她捏着一本书静静坐在窗前的梳妆台后,清澈如水的眸子投向窗外的一颗老槐树上,那横生出来的一根枝丫上绿叶茂密,其间有几只灰色的雀鸟儿来回跳跃,叽叽喳喳鸣叫不休。
薛念祖那张英挺年轻儒雅的面孔渐渐又浮现在吴培真的眼前。
吴培真嘴角渐渐噙起一丝热切的弧度,突然又霍然起身,走到书桌跟前,伏案疾书,又给薛念祖写了第三封求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