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这样着实是受不住地里的暑热,若是再有个好歹倒值多了,要不……”彭大壮小心翼翼地扭头去打量丽娘的神色,见她并未愠怒,放着胆子继续,“要不索性歇了夏,等天气凉快了我再跟着爹和二壮下地。”
丽娘正在给他上药,剪春罗花红艳艳,捣成了糊状同两勺子土蜂蜜调和了敷上,不过才用三四日,那些水泡儿已经偃旗息鼓,蔫吧了小半了,彭大壮趴在炕上听丽娘没吭声,心又悬起来。
幸好,“咱们是两口子,啥事都能商量着来。你几年没下地了乍乍受不住酷暑,我哪里能真的逼着你下地干活?”
彭大壮放下了心,高兴起来,扭头咧嘴笑。嘴还没完全裂开呢,丽娘继续道:“只是你一个大男人总也呆在家也不是个事儿,不如趁着空儿去城里寻个轻省的活儿。一来挣些钱,二来也出去历练历练。”
一番话入情入理,说得彭大壮哑口无言,等腰上的水疱好全了又托赖了两日,好吃好喝供着小半拉月不仅病好了,还比先白胖了些,再托病自己都说不出口了,只好苦着脸去城里找活儿。
说起来容易,地里暑气大农活儿撑不住,就去城里大户找事儿做。
城里大户家是需要雇人,无非几大类。“工”:长工,木匠雕花泥水酿酒丝织、礼乐杀猪等等“农”:雇农佃农“商”:马帮、商号高利贷钱庄客栈“学”:私塾礼乐戏班堂会祭祀医药“兵”:家丁民团保安武术兵器机关情报“政”:祖宗宗祠长幼司法家规婚丧礼祭。
里头有轻松收入高的活计没有?当然有了。可彭大壮他干不了啊!肚子里半点墨水也无、又没个一技之长,更无口齿才干,就连庄稼人唯一的优势体力,他也不怎么样。只能干那些最下等、最脏的活计,并不比在家种地轻松多少,换了几家,试工都过不了。
可就这般回去,不仅要被丽娘责怪,还得重去地里干活儿,真真儿左右为难,彭大壮游魂一般在城里晃荡,有一顿没一顿,更有甚者,有两天夜里都没地方睡,囫囵在城郊的土地庙里头凑合了过去,不过几天时间就差点当叫花子去。
左右也不是个法儿啊,可他又能去求谁呢。人缘差,也就整日和牛二他们厮混了。偷偷窝在牛二家里这法子他不是没想过。只是回村里难免会走漏风声,况且牛二他们如今见到他就嗤笑他怕媳妇儿,软骨头,交情早就没了。这些也就罢了,最难的是,不拘在哪里混上些日子之后,做工的银钱打哪里来?总不能出来做工一个月两手空空回去吧。
头皮想炸了也只有去求杜小芹这一条出路了,于是就有了之前他躲在槐树底下去等杜小芹的场面了。
“官爷,你说,我是不是倒霉催的。这十几日没睡上一天安稳觉也没吃上一口好菜好饭。”彭大壮越想越憋屈,走着走着居然同裴华倒起苦水来。
裴华瞅着他那一身脏兮兮的样儿,着实是同情不起来,自己懒散偏要怪时运不济。
“茶楼酒馆里你就算口齿不行当不了小二,倒泔水、刷碗、挑担的活儿你也总可以。”
彭大壮闻言,捂了嘴一副反胃状,“官爷,我也干了半日,泔水的馊味儿着实不能闻。”
裴华瞅着他身上不知几日没换洗的衣裳,果然是灯下黑,自己身上的味儿也不比泔水好闻多少,心里感叹幸好小芹姐和离了,这么个人真的是无可救药。
那彭大壮仍然没住口:“我如今才算是看明白了,小芹多好啊,从来没这么逼过我……”
这话里的确有当着裴华面儿巴结的成分,但多少也透着点内心真实的想法,听得裴华头大,就这样他还想着挑肥拣瘦,“我听着如今你这个媳妇倒是同你最配,有她在不愁你不上进,你怎么反倒懊悔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