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凌九霄满意了,贺知远也无奈应允了。
于贺知远,他心知肚明,凌九霄如此做,并非单纯的恶心他挑衅他,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冷天奴的名字已被突厥和隋朝忌惮,而“冷天奴”因着救隋朝的太子杨勇死在了“鹰不落”峡谷则是最好的结果。
至于小猫儿被冠以宇文姓氏,一来桃花城里有不少忠于“晋国公”宇文护的老人儿,二来,跟着凌九霄拥兵虎视咄咄中原的有不少“晋国公”宇文护留下的人脉和兵力,未来的城主恢复了“宇文”的姓氏,无疑是表明了凌九霄的态度,令这些“晋国公”死忠者吃了定心丸。
贺知远既然不能在明面儿上认下儿子贺天官,且胆大包天的儿子还娶了被当朝天子杨坚忌惮的前朝和亲公主宇文芳为妻,一旦事发,能同突厥甚至是隋朝一战保住儿子一家的,也只“桃花城”有这实力了。
如此,贺知远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下了。
至于知情者,“鹰不落”峡谷里活着的北周将士,皆被迷昏带到了“桃花城”,识实物的,可安居乐业,冥顽不灵的,下场或是被药培成死士,或是罚为苦役终年窝在银矿中不见天日。
涉及妻儿的安危,冷天奴绝不会心软半分。
至于冒乌顿汗王的手下,夜鹰和硕明等人没有留情,皆是斩杀怠尽于“鹰不落”峡谷。
倒是宇文辉,冷天奴原以为他会心心念念着报仇复国,不成想,这孩子在听完冷天奴的决定后,似是松了口气,整个人都似轻松了几分。
宇文辉直言道:“姐夫,我去桃花城,自此跟着姐姐姐夫生活在一起。我都听见了,听见了姐姐伤重时跟你说的话,姐姐说她后悔了!”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姐姐濒死之际流着泪说她后悔了,说她后悔因着报仇复国害死了太多太多无辜,说她牵挂着他这个小堂弟和小猫儿时,宇文辉的心都碎了。
“姐夫,”宇文辉眼底里一抹水光滑过,然眼神却越发的清明,板着小脸儿的他不无坚定道,“我不想来日同姐姐一般,也说出后悔二字!”
宇文辉颇有自知知明,他非心性好战,更非野心勃勃之人,他,担不起报仇复国的重任。
……
平静美好的生活如流水而过,转眼两个月又过去了。
迁就着小猫儿个头的小飞矮着身子,和小猫儿相依相偎,小猫儿摸着小飞软软的腹毛,扁着小嘴儿不无哀怨道:
“小飞,娘亲自从醒来后,爹爹天天缠着娘亲,怎爹爹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还同我这个小宝宝抢娘亲呢?”
“吼”小飞弱弱的虎吼一声,还重重的一点脑袋,表示赞同。
它小飞扑扇着翅子想扑进香香的姐姐的怀中都不可能了,好几次被凌天官冷天奴揪着脖颈子给拎开了,它想着自个已长成空中王虎雕了,可以压着凌天官打了,不成想,还是打不过啊!
“小飞,可惜我一个祖父因为伤重还在闭门养伤不能去打扰,一个祖父远在京师长安,都不能帮着小猫儿教训争抢娘亲的爹爹啊!”
小猫儿不无叹气道,小小的孩儿,却似个小大人似的流露出烦恼。
小飞又弱弱的“吼”了一声,它也想找它爹虎雕巴特教训凌天官,可惜,它爹不搭理它。
当日天脉山“伏峰顶”上霍不与虽未能取凌九霄冷潇雨性命,可却也未再出手施救,伤重的凌九霄虽性命无碍,却也恢复的极慢,至今,还在将养中。
不过于凌九霄,熟读过四十九卷毒经又智慧过人会举一反三的他便是没有霍不与出手,凭着贺知远给他服下的那颗“塑魂聚魄丹”和深厚的内力,伤势痊愈也不过是时日的长短而已。
养伤的凌九霄也不无思量:他还得耐着性子活着啊,儿子、孙儿还需要他啊,只能委曲心爱的皎兮再多等些时日了,如此,黄泉相见时,他会告诉她,他没有辜负她的嘱托,他一直有好好的护着儿子……
倒是凌天官冷天奴,担心自家老爹的伤势,请了池安儿来,虽不喜凌九霄,可想念姐姐的池安儿还是带着父母来了“桃花城”。
此时,被小猫儿和小飞怨念着的凌天官冷天奴正陪同爱妻去探望霍不与夫妇,听闻柳盈怀有了身孕,这夫妻二人很是惊讶,但想到霍不与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便也释然了。
看着嘴都咧到了耳根子上,笑得比他还傻的霍不与,凌天官心有好笑。
当年柳盈滑胎成为霍不与一生的痛,这几年,他一直精心为柳盈调养着身子,如今,不负他的医术和耕耘,柳盈已身怀有孕,且还是双胎。
正高兴着的霍不与忽就红了眼眶,哽声道:“我只希望是曾经的孩儿再回来了,让我可以补偿对这双儿女的亏欠!”
同宇文芳寒暄过后的柳盈似乎听到了不远处霍不与欢喜与痛苦纠结着的哽声,她目光微滞,默默的看向霍不与,深埋眼底里的煎熬忽就烟消云散:
曾经以为被伤害至深的身体再也不能孕育孩儿,此生再也不能做母亲,曾经以为因着失去那双儿女的痛令她再也无法原谅霍不与,可这一切的恨和痛皆随着她在漠河城破时的自戕失忆远去了……
然当三个月前的某一日她突然就清醒过来恢复了记忆时,她陷入了深深的煎熬和矛盾中……
曾经求而不得,如今,她竟已是霍不与明媒正娶的妻子!
可这又如何,如何能平息她曾经受过的伤害,失去儿女的仇恨和苦痛,她原想手刃霍不与,可却迟迟不忍下手,因着现下的记忆里全是她失忆后霍不与对她的好,对她的情,对她的掏心掏肺……
因着这些年来他对她的宠爱,她已非无心无情之人,她知道他有多努力的讨好她,多热烈的深爱着她……
就在昨日,她终下定了决心,既然不忍杀霍不与,那便离去吧,然因着连日来的郁结于心,晚上她突然就晕倒了,待醒来后,霍不与含泪而笑,告诉她,她怀孕了,且还是怀的双胎……
柳盈懵了,原来这些年霍不与一直有努力,百般哄着她喝那些药汤子,就是为了医治她的身子……
不过转瞬间,柳盈已是思绪万千,她伸手抚摸着平坦的小腹,轻叹一声,心内道:
便如此吧!
既然他将孩儿还与了她,那她,便留下吧!
正好奇的看着院中一株奇花的宇文芳一抬头,正看见柳盈看向霍不与的目光中露出的古怪和思忖,虽只一瞬间,脸色却已几度变幻,宇文芳不由柳眉微挑,心有所动:
原来,不是她的错觉!
原来,柳盈真的是恢复记忆了!
可似乎,霍不与并不知!
且,柳盈似乎也并不想告知任何人她已然恢复了记忆。
宇文芳心思微动,对柳盈的隐瞒忽也就释然了:
曾经的柳盈遭受了太多太多,想来,她自个都无法亦或是不敢面对吧!
或许于她,失忆忘记过去是最好的选择!
如此,她便帮柳盈保守住这个秘密吧。
几个女孩儿走了来,为首的,是一个长相清美手捧弦琴的锦衣少女,她,正是霍不欺。
当年霍不欺被许争救了后,因着高热和惊吓而失去了记忆的孩子日夜啼哭,怜惜这玉雪粉嫩女童的许争无奈,只得将人送去了“桃花观”,观主白渺亦怜惜她,见她乖巧可人喜欢拔弄乐器,便精心教养着……
之后霍不欺不愿拘于“桃花观”,便去了西域,在西域,她买下了一些女孩儿,且开了一家乐坊,名为乐坊,实为帮着“桃花城”打探消息的渠道,若是当年为了救千金公主而惨死的蓝木珠和阿赫娜还活着,定会欣喜的看到她们被佗钵大可汗卖去乌孙换战马的妹妹们,此时就跟在霍不欺的身边……
霍不欺不喜医术毒术,此次来是向霍不与告别的,已习惯于塞外风光的她要返回西域了,于她,早已忘却了家人的模样,如今的亲人除了白渺就是许争,而霍家,只要他霍不与肯报恩顶起“医仙世家”的门楣,就好!
……
安加利拆的墓前,香烛燃,白烟袅袅。
宇文芳眼底里一抹水光闪,黯然道:“安加利拆,你生前最喜欢习汉人的文化,你还说喜欢汉人书本子里所描绘的山青水秀的桃源之地……这里,有山有水,也无人敢擅闯扰了你的清静,希望你会喜欢安眠于此……”
安加利拆,你死前求我将你埋在靠近我的地方,这里,将是我宇文芳余生所居,将你埋在此,也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冷天奴静静的凝望着突厥的方向出神,空中,似幻化出应珠灿若春花的笑容,鼻子酸涩的冷天奴心内默默道:
应珠,我杀了大喀木和高绍义,让他二人黄泉路上为你开道!
应珠,我一直视你为亲妹子,我多想在这乱世中能够保全你,多想你能一直展露笑颜,可我终还是没能救下你,只希望下辈子,转世为人的你可以找到真心疼爱你的夫君,快活的过日子……
不错,高绍义之死有冷天奴的手笔在其中。
而宇文芳也信守了承诺,命人将檀姬葬在了高绍义的身边。
至于麂文泰,宇文芳也着人将他同麂氏一族埋在了一处。
似感受到宇文芳身上萦绕着的哀伤,冷天奴伸手将她搂在怀,宇文芳将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胸膛,感受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的气息他的温度,心渐渐平静下来,心安取代了那抹哀伤的她轻声道:
“有你在身边,真好!”我们还活着,活着拥有彼此,真好!
家国天下,爱恨情仇,她曾心生执念,更迷失过,可所幸,她回来了。
而他,遵从本心,未有稍移,更一直在她的身边,从未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