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处于郊外,人烟稀少,只有一家姓林的爷爷在不远处当了邻居。林爷爷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我出门时撞见了林爷爷,他头发花白,吃力的靠着手里的木杖一步一步走着,露出的皮肤薄弱得像一张纸。
我没想到人的皮肤会像一张纸一样,细细密密的小方块一样的皱纹。他握着手杖的手微微颤抖着,脸色泛黄,眼睛浑浊,叫人分不清瞳孔和虹膜。
他的眼睛转向我,白色的眉毛皱起来,眯起眼睛仔细看着我,半晌“啊”了一声,是暗哑虚弱的声音,语气却很亲昵。
“是你啊,你回来了啊。”
那爷爷笑眯眯的一步一步走了过来,我看他走得实在艰辛,连忙也朝他走了过去。
走近了,他的声音像是沙漠里的枯树。
“回来看爷爷啊?爷爷很好,不用担心爷爷。芽芽你吃饭了没有啊?瘦了呀,要多吃点啊,爷爷看着心疼啊……”
愣了愣,那是很久很久都没有体会到过的感觉。鼻尖忽的一酸,我声音顿时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哭腔。
“爷爷,芽芽没有瘦了啦,吃的很多,很好,爷爷吃了吗?”
从别人那里得知他的姓氏,以及他的家事。他的孙女儿芽芽三年前去世了,他的老伴儿多年前也去世了,女儿女婿,儿子儿媳妇儿死于山贼手里,只留下他一个人了。
只有一个人了。
每日三次去探他,时不时的逗留些时间,每次都会带上新鲜的蔬果,和适用的家具礼物。
也带了一只小猫儿送给那爷爷,以慰藉爷爷一人的孤单。
只是有一天,回庄园继续料理乱成一丛的草木时,小猫儿忽然从门前草丛堆里钻了出来,紧紧咬着我的衣摆,不断的将我往林爷爷家的方向扯。
愣了一下,抱起小猫儿往林爷爷家跑了过去。
推开了门,桌上的灯已经熄灭了,房间里的光线黯淡,椅子上垂首的老人一动不动,垂在额前的头发丝儿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看不清神色。
房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包括呼吸声。
林爷爷的手也没有颤抖了。
这就是所谓的人死灯灭吗?
怔怔的望着坐在椅子上人,一言不发,沉默了许久,才缓缓想起来要料理后事。
天一点点黯淡下来,冷风刺骨,我依旧坐在屋檐上,沉默着望着远处,手里紧紧捏着那根骨笛,手臂上的伤隐隐作痛。
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错了。
自以为是的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那个人身上,期盼他像自己一样,会欢笑,会有喜爱的事物,会心有牵挂。
可从未想过,这些于他而言,是否是好事。
“小师妹,你怎么在这儿吹冷风啊?还穿这么点衣服?”
身后响起师兄的声音,他皱着眉不由分说将她拉进房间里,床榻上躺着那个人。
怔怔的看着他苍白的面孔,连师兄的话都没有注意。
师兄很无奈的敲了敲她的额头:“小师妹,回神了,放心吧,暂时无碍。”
她看着师兄,他也看着我,半晌露出苦笑:“小师妹,你别这样,尽力了啊。”
“嗯,我知道。”轻轻应了一声,转眼继续看他。
已经昏迷了好几天了,期间什么反应也没有,这阵子药每天三碗的喂他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会醒。
“嘛……大师兄过两天也会赶回来了,已经通知赖神医了,估计不久也会来了,小师妹,你……别太担心了。”师兄挠了挠头发,局促不安的道,他实在是不擅长安慰人。
摇了摇头,张了张嘴,半晌才有声音:“我……只是,只是突然觉得,他不该遇见。”
“诶?”师兄顿时愣住了,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他原来,在这世上无所顾忌,没有要保护的人,也……不会变成这样……”讷讷道,眼泪忽然掉了下来。
他以前就说过不需要的啊。
是的,他不需要,成了他的累赘,害他变成这样。
可她却逼着他看重自己,在意自己,保护自己,最后为她连性命都差点丢了。
“这个……额,小师妹你别想太多了,怎么说……他也是希望你好好的嘛,是吧?”师兄额上冒汗,生怕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依旧是摇了摇头,不再说话,手里的骨笛捏了松,松了捏,最终上前一步,塞在他手心里,替他握紧。
不想让他染上我们这种人的情义了,只希望他好好活着,不用为了保护自己受伤,不用为救自己而豁出性命,不用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只用做他自己的孤狼。
可终究是不甘的,无论他是什么人,都希望他陪在我身边的,亦或是说,希望自己可以一直陪在他身边。
想一直陪着他。
可更怕他会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