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章——一梦三生(十一)(2 / 2)若是无你,余生何忆首页

痛,痛,好痛。娇嫩的掌心渗出血来,姊姊终是停下了脚步回望。她轻柔抚着我掌心伤口。“傻丫头,也该长大了啊。”婳儿不要长大。年少不识愁滋味,婳儿不想这么早便懂了冷暖懂了伤离。

再值双八。

风花雪月,酒醉人暖。耳鬓厮磨,媚骨天成。

金黄酒液在玻璃杯摇摇晃晃,雪白气泡泛起又转瞬即逝。撑头斜靠长椅,指尖轻扣杯壁声声脆响。对面中年男人显然谈兴高涨,在这种地方压抑太久的情绪也算是找了个出口,先前的阴霾一扫而空,枯瘦凹陷的脸颊忽然焕发生机,双眸发亮。憋闷太久,看见个人就以为是毕生难得的知音。我笑着应声,却不可抑制地生出一股悲凉。

知音哪有那么易得,不然古今佳话传的都没有意义。伯牙子期山水之和固成绝唱,千百年不也就这一个?倒是有时觉得他们也可笑,一首琴就当得是知音,跟这个画家也没什么差别。不过是有过同样挣扎的心境罢了,也只是这短暂的一瞬有了共鸣。谁又能体验别人的痛苦呢,每个痛苦都彼此相似,贯穿成这一生却各不相同。

所以这样的痛苦也无人倾诉,无人应和。

话题从他的生平转入对绘画艺术的认识,自然苦笑哪是什么知音,不过是个学过画画的路人,没什么艺术天分也不勤奋,浅尝辄止,当不得真。仰头手中仅剩少许酒液一饮而尽,垂眸嗤笑摆手。本是个俗人,哪懂什么艺术。

他不肯信,也就由着他去。敷衍客套两句,盯对面枝上枯叶发呆。

真的是被画折磨得要秃了,还是永远不知足地改,永远觉得自己不够。太过较真,便把自己折腾得够呛。不想妥协也不想降低要求,哪怕我一时半会儿还是做不到。

我也不清楚现在这种纠结得要命的生活如何是好。不明不白却吵闹得要命。哄骗自己还有几天就熬过去了,其实也是痴人说梦。过不去的。这是我永远过不去的。

这几天不再下雪了,风还是很大。这边的阳光很好。然后我还活着。这就够了。

这不是第一次参加葬礼了。对一切的流程都再熟悉不过,毕竟几年前一手打理过至亲的葬礼,万般琐碎无不亲力亲为。现在却颇为头疼地注视着一群人混乱的忙碌,有点质疑当初的自己是怎么有这般耐心。嘈杂,混乱,手足无措。我记得死者生前喜欢安静,人也温文尔雅,恐怕当时也不成想走后这样不得安生。

远远站在几米开外陡生凉薄之感,女眷的哭声不停,一阵阵刺痛脆弱的神经。太阳穴下血管直蹦,几乎炸裂。碍于面子不便起身离开,勉强撑了头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应付。原本最初的那点悲悯早已消磨殆尽,烦躁和不耐取而代之。近几年收敛了太多,自以为脾气几乎被磨得殆尽,没想到还不足以应付这样的场面。

你看那人眼角挂着那颗晶莹的液体闪亮,却看不出半分真心抑或假意。廉价贬值导致感情泛滥的年代,什么情绪都只是在表面挂挂而已,当不得真心相换。

生死有常。这话是真理却总有人嫌它凉薄,非要祭以并无半分悲哀的泪水。

我自嗤笑他自我感动,装的都不像。”

习惯的用手指摩挲书角,将掉下榻的薄被重新盖好,身前的汤婆子挪到身后,捂严带着暖意的小腹。抬手捏下鼻梁,双眼微阖,酸涩之意惹的泪水泌出,也是亏得有这种定力,一下午就捧着书,什么也不干,虽说侧卧到不怎么费力,手边也放着各式各样的小零嘴,口腹之欲也不至于太磨人,但久了也是感到几许疲乏。

抬眼看看窗外天色,该是开门迎客的时候了。自从做了妈妈便是越来越懒,连着好几日都未露面,今日是新头牌表演的日子,若再不出去露露面给这新头牌长点脸面,怕是得弄得外面那群姑娘天天过来砸门了。

下榻踱步至外室,好笑的看着倚在门旁打着瞌睡的小丫头,挽了袖子抬手在她额头上重重弹上一下。

“啧,看来是本姑娘对你太好了,都敢偷偷打瞌睡了,不如这个月的月钱减半算了。”

“哎呀!妈妈你怎么能这样呢!好妈妈,我保证下次一定不打瞌睡了,今儿是因为这太阳实在暖和,晒得人不住的想眯眼,那知道这一眯眼就收不住了。”

“理由挺多,上次你还说是天太冷想冬眠,今儿就改晒太阳了,真是鬼话连篇,我看阿应该你去做妈妈才对,省的我天天对着那群公子哥,脸都笑僵了。”

看着小丫头打了水端到面前,一面将手浸在热水里,一面笑骂着,捧水沃面,拿起搭在小丫头臂上的帕子把脸上的水拭干。端坐在梳妆台前,让小丫头梳个不用过于显眼的发髻,拉开匣子挑拣着要用的头饰。

“妈妈,你若是不喜欢应付这些事,为何又要接下这莳花馆呢,赎了身不就得了吗?”

“都像你说的这样容易就好了。”

嗤笑一声,放下要用的头饰,转而拿起石黛放在黛砚上研磨,看着镜子里还有些天真的小丫头,摇摇头。虽入了青楼那么久,却是还有那么几分稚嫩,总归不是姑娘,稚嫩不稚嫩也就随她去吧。对着铜镜细细描眉,启唇轻言。

“人活着,总归得有几分烟火气,累些又何妨。”

便护着几分吧。

任平谁也看得出来,这小凤凰分明就生了番好姿色。

他总是用了这语气揶揄这小家伙。宛如她还是个女娃娃。抬眸自是一番骄傲模样合了那骨扇应下来,若是那本身便可能就得趾高气扬飞向他肩头了。

可我不再是个女娃娃。

时常也会想起那天地初开之时景象,我不必到处奔走只需坐在那枝丫上看那芙蕖开开谢谢又是一年。一壶浊酒便是潇洒肆意不羁日子。正出神只听门前梧桐叶飒飒出声宛如银铃响起,天兵天将阵列在前听自己点兵。

笑饮杯中酒且等我回来罢。

一袭战甲束身却有一番精神气抬眸亮了那骨扇轻扇似是向他致意,可谅谁也不曾想到等平定祸乱竟是过了百年之久。昔日少年此时只得卧于病榻之上只是眼神清亮恍如昨日。

“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