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作为进士考试的主角,是压轴戏时才上场的。
但为何会惊动皇帝呢?
会试考卷,为了预防评卷官员从笔迹上串通作弊,考生们的黑墨字卷,要组织七百位太学生,誊写成红笔字卷,评卷官员评判的是这份红笔卷子。学生们每两人一份卷子,互誊互校,确保万无一错。誊后要签名承担责任。
太学生是承包制,王守仁这份考卷,誊卷学生要干五份卷子的活,却只能算一份卷子的任务。这个自然要请示考官。
十几位考官根据科目“四书五经”,分成十几个判卷小组,有“四书”组,易经一组,诗经三组等。誊卷学生向礼记小组同考官请示,同考官不敢怠慢,马上把问题交到了主考官谢迁和王鏊手里。
王鏊属于才子型官员,少年成名,十六岁时所作诗文,已经被国子监那些大哥大叔辈的学生争相传诵。考举人时是南直隶第一名解元,考进士会试时是第一名会元,殿试时第三名,自认是屈居。
才子们一般恃才傲物、自视过高,见不得、容不得比他还高的人。如果另一个才子臣服于他,风平浪静、和平相处,否则的话,表面和谐,内心里是不低头的。王鏊拿到这份试卷,考生竟然把“五经”考题全部答完,刚看卷子时,不由得他也点头,人才!全才!
王鏊从卷子开头往下看,第一部分自然是礼记,文字简洁流畅,结构逻辑性强。他又点了点头,确实是人才。再往下看,发现了问题,字迹没有前面工整,尤其是到最后书经部分,竟然出现草体字。
这不是善始善终!这不能叫全才。不是全才,却要干全才的活,这是什么?这是不自量力。
在翰林院里,虽然都是才子,但是才子也有大小,有些翰林才子官不大,却喜欢揽权,甚至越界侵揽王鏊的活计。
王鏊非常讨厌喜欢揽权和多吃多占。
这个考生也属于这种情况,这样的考生要外放出去做知县、知府,难保他不越界侵权,和邻县、邻州闹纠纷。不行,隐患宜消灭于萌芽!
这人修为不到,宜尽早断了他的这条路。
王鏊主意已定,去找正主考谢迁。
谢迁在文学上的名头比起王鏊确实逊色,但是他却是状元,是主考,还早早地进入内阁。
王鏊道:“木斋先生,你看这份卷子,考生一个人答完五经所有的考题,文章还不错,只是字体不一致,大部分是楷书,有些是行书,甚至有些地方潦草,是草书。一个人答完五经,又不能做到尽善尽美,违背我们儒家的敦伦尽分的本分。木斋先生,你看,是不是弃置?”
谢迁疑道:“守溪先生,还有此事?”守溪是王鏊的号。
谢迁和王鏊既是同年,又是同事,谢迁很了解和欣赏王鏊的才情,他有政治家的胸怀,他知道如何对待才子,那就像对待一头犟驴,打着不走,牵着倒退,只有顺着他,捧着他,他才撒着欢儿地干活。
谢迁从王副主考口气中听出了他的态度,他仔细审阅考卷,发现这份仍然密封着不知姓名的考生,和王鏊一样,也是一位才子,遣词造句,干净利索,逻辑思维,严谨清晰。一个人做五个人的题,确实有些好高骛远,年轻人意气风发嘛!
至于说后面字迹有些潦草,一天时间有限,在所难免。他与王鏊观点不一样,但是对才子型的下属,生硬地拒绝,会挫伤他的积极性,耽误评卷顺利进行。
于是他道:“守溪先生,这个有先例。洪武年间……”xiashu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