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人都说李光宗命硬,当初他疯子娘刚把他生下来的时候,举着满身是血的他左瞅右瞅,吧唧一抿嘴就往地上摔,幸亏王大娘听着声儿寻过来,恰好看见这一幕,可怜王大娘一把老骨头愣是卯足了劲儿冲了过去当了李光宗的肉垫子。
“否则这兔崽子还不知道投胎到哪儿去了呢。”王大娘他老头每次说起这件事都是一脸的愤怒,恨不得拿手里的拐棍戳死那只“兔崽子”。
后来王大娘就深一脚浅一脚地抱着李光宗去了村长家里,正巧那天村里的干部召集了一群村里有威望的老人商量租收割机的事,大伙儿坐成一圈,正七嘴八舌地说得热烈,就瞅着一身血的王大娘抱着一个同样一身血的婴儿聒噪地冲了进来,大伙都是一惊,忙凑上去问这是啥情况,等到王大娘气喘吁吁地把话说完了,刚刚还问得热闹的人却都一声不吭,就干瞅着几个妇女忙活活地把孩子包好送屋里了,等王大娘缓过劲儿后,发现这一群人正大眼瞪小眼地没一个人发话,这下可把王大娘惹火了。
王大娘是什么人,那当初可是邻村的出了名的火辣椒,脾气暴得村里没有一个人敢娶,最后眼瞅着年纪越来越大了,邻村的村长跟王大娘他娘一合计,得了,嫁去李家屯算了,左右模样还好,就算脾气恼点,以后让他男人管管就成,没成想嫁过来以后,她没变,倒把村里的男人们治理得服服帖帖,没一个人敢惹她。
只见王大娘扭着大腚一两步窜到李家屯村长面前,手指尖距离村长的鼻头只有一寸,嘴一张就开骂了:
“都他娘的是不是大老爷们,一个娃就把你们难成这样,就算他娘是从外面流进来的,你们就忍心让个娃跟她疯子妈饿死,被他疯子妈摔死?”
说完又扭到村支书面前,手指头直戳脑门:“咱村至于穷成这样,一个娃都养不起,一家一口饭这娃就喂大了。”唾沫星子突突地啐在两个大老爷们的脑门上,眼瞅着两人的脸皮就跟刷了一层黑漆一样要多黑有黑。
这时候村长站不住了,让个娘们儿这么指着脑门骂祖宗是个人都受不了,捂着嘴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
“李二嫂子,不是这么个事儿啊,要说喂个孩子,那还不简单,是,一家一口饭就喂大了,那以后呢,孩子长大了怎么办,去不去学校,学校的钱谁出?不去学校下来种地?那这地谁出,村里的地都划片了,谁能白给他?就近点说,孩子的饭没问题,俺来解决,衣服、尿布还有最起码的东西村里都可以供给,问题是谁来养着?谁家没个三口四口的?谁有那多余的闲工夫养?”
一串连珠炮似的问题一下子把王大娘堵在那里,只见王大娘的脸以双眼不可见的速度憋成了猪肝色,一张嘴开开合合跟上了岸的鲤鱼似的,就在这胶着的时候,王大娘他老头,也就是李二,一下子冲了出来,他倒不是来帮自个儿媳妇的,而是怕他媳妇一怒之下接了这娃,那他家可就多了个大麻烦了。
“嗨嗨嗨,一颗外来的瓜种,种咱这方土里也是长不出什么好苗的,不如听天造化,给他娘俩一点钱,送出村去,说不定在外头就遇着福了。”
大家伙一听这,仿佛都合了心意,你一言我一语地就说开了,无非是赞同之余还找点给自己找点借口,没多会儿,意见竟出奇地一致了。
但爷们归爷们,上苍天生赐了女人们一副软心肠,听了这群爷们的话,一众老婆娘心里却好像堵了一口痰一样闷人,竟也齐齐地摇了头,埋怨起了那一个个的铁石心肠。
一时间院子里仿佛炸了锅,汤水齐飞的,就在这时,不知谁在人群里喊了一声:
“也不必赶走了!找人收了就完了!村里还有个没架锅的,婆娘送他下了米,这娃就当熟饭一起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