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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儿得儿,驾驾,哦哦,吁吁”,田野上传来使唤牲口的吆喝声,现在是五月,还未割麦,怎会耕田。只因这些逃荒返家的难民误了农时。满目抛荒的地亩,春咕咕在林间布谷布谷地鸣叫,此时,眼前出现一片青碧的野草,刘洪起骑在马上,看得心中有异,他又看了看,问道,这可是水稻?陈高正回道:“正是,咱这地方,过了淮河就种不得稻子,凤阳正在淮河以南,河北的地漏水,却是种不成”。王昺关切地问道:“一亩可收几斤?”。“回驸马爷,年成好时,一亩可打两三石,寻常年景也就一两石”。王昺闻言吃惊,一亩地收两三石,就是三四百斤,是旱地产量的三倍,且旱地种的还是粗粮,这个亩产量与江南没有分别,江南的松江府,苏州府,常州府,每个府缴的漕粮都远远多过河南一省,就是因为江南稻田亩产量高。近三百年后的大跃进时代,安徽淮河以北试种水稻,皆是因为地下有流沙,保不住水,以失败而告终,当然,再后来,有了抽水机,拼命往地里灌水,就另当别论了。

凤阳城西边十余里有一座曹山,曹山西面则是一旺湖泊,名为龙湖。曹山南坡下的树林里有东瓯王汤和墓,这位开国元勋里唯一得以善终的人归宿于此。汤和是信国公,但人一死都得追赐加一级,这就变成了东瓯王。下午时分,几十骑自东向西,顺着缓坡向曹山行去。

“先生豪侠自喜,倜傥有大志,尚节义而薄功名”,刘洪起道:“伯爷错赞”。王昺道:“何人可为大将,何人可为偏裨,以何策固陵寝,以何策固黄淮颍霍间,使贼来无路,即来无去路。何人可分忧,何人不可分忧,请先生一一指示,抑或做竞夕之谈”。这是王昺第一次真诚地称刘洪起先生,驱动了人类历史的蒸汽机,换来了先生二字,老家伙也算识货,甭想以五色土之类的玩意蒙他。刘洪起笑道:“这些岂是学生所能解的,还请驸马爷奏闻皇上,借着凤阳屯垦,招集流亡,将我那西平寨中千余口老弱迁到帝乡,拨与地亩。学生在中州乱世背着这么大一个包袱,如何守战?”。张国纪道:“八贼婆子营那六百口妇人,是否一同迁来?”。刘洪起道:“那些是元大人的人,学生只是代为照管,是迁到凤阳还是在陈桥镇寻一处所在安置,需元大人与朝廷商议”。刘洪起心中却道,陈桥镇守着黄河,是我布的一个点,只是这陈桥镇三字也太犯忌,那是老赵黄袍加身之地。

天色渐晚,两边是灌木与野草的世界,长灌木的地方抛荒有数十年了,也许更久,而长野草的地方,抛荒也有十年了吧。在后世,京沪铁路在与淮河交叉前,在淮河南岸,会有一小段铁路与淮河平行,两者相距仅二三里,现在众人所处的位置,便在这段铁路南边里许。

行过一片杂木林,眼前现出一片地亩,田里是筷子高的绿苗,绿苗的根部发红,却是棉田。一阵西北风刮来,张国纪道:“夏至风从西北起,瓜菜园里受熬煎”。意思是夏至时刮西北风,多半会干旱无雨。众人行过棉田,眼前是一片麦田,已到了灌浆时节,却迟迟不见雨,这里处在坡地上,也无法引水灌溉。终于,缓坡到了尽头,山势陡然向上,阻断了前路。在这坡与山的分际,刘洪起引马不前,向右观望,庄士稀泥糊一般的青春,所谓大学生活,便在刘洪起目光所在,在后世,那里会有一所大专。

时才顺着坡道一路行来,在三百多年后,路两边是些游戏厅,录相厅,小饭店,以及桌球台,在那个还没有网络的时代。在后世,青山绿水间添上这么座绝无学习压力大专,可谓养人,这里有着庄士青春的忧伤,到后来庄士也搞不懂那些无名的忧伤是因何而起,不过既然是忧伤,说明伤得还不厉害,而到了二十年后老大无成,四十年后跳楼自杀,那还能叫忧伤么?忧伤恐怕就是小伤,多半发生伤情最轻的青春。那些九十年代的青春,那时,流行的是恋曲19990,是沧海一声笑,是我刀,我剑如何如何,那时精品音乐与许多不太精品的青春一同流淌,后来,连音乐也消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