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卷一 第一章 法生因缘(1 / 2)旷古绝今一樵夫首页

一我要上学

二人之挂怀

三好自许的和尚

四和尚为何不走呢

五和尚哪儿来的这么自信

一我要上学

“我要上学!”

龙山顶上,已满十一的慧能放下柴梱凝目山下久久之后双手攥拳,仰面向天,倾力一喊。

“我一定要上学!”

身寄父亲远离庠序遗愿的慧能又屈身憋气,一字一顿……

少年祈愿,旷邃蓝天听而不闻

飘逸白云岂会视而有应

四月明丽的阳光虽一派暖暖的热抚,却非着意的多情。

只身后高头些许的峰峦,不但一如既往厚重的簇拥着已临崖而坐的慧能,还暗托草木沙沙,柔传大山深沉的牵挂殷嘱百鸟婉转,絮语大山连心的慰宽。

不仅如此,大山更以它实实的高度,将小慧能情之困顿,心之苦闷,由近及远带上广阔,引向无垠

目之所及,山下青绿稻田果林一览无余,相嵌于中的人家炊烟袅袅,点缀其间的渔塘白光莹莹。

仟陌之旁,乡邻劳作的身影依稀可辨

竹木荫处,鸡鸣狗吠的亲疏仿佛有闻……

家乡的一切,那么的熟,那么的亲。

每一方田,每一块地,每一棵大树,每一株花木,每一个泉眼旁的每一处院落,每一道溪流边的每一条小路

还有、还有林子里每一阵如期的鸟鸣,山峰上每一片可待的雾云,更桑梓里每一个血脉千丝万缕相连相关的乡亲

身,不管在哪里

梦,无论在何方

家乡一切的一切,都在眼在耳在心在魂哪!

可人,却又总是不甘于中安享安化这如白驹过隙忽忽的一生……

看不见的远处,有热闹的集镇和更为繁华的县城

如加放眼,天地溟朦之中,无数人间的故事看似与己无涉,却又真实相关的发生着、演绎着……

若再思跃青空骋目四顾,还真如庄老夫子所言了

这个日月作璧、星光珠衬、云雾化仪的锦绣大地,只一小小蜗牛而已,其须角之上人一生那点儿切切的得失、悲喜、是非、善恶等等等等挠心之事之思,不但一片混沌,更是不值计较了……

人,逆旅百年,于亲亲家山家园寓形寄神,逍遥身心,不仅匆匆一化人生真谛,且更局促生命自在的寥廓之域吧,那学上与不上,书读与不读,又何关紧要,更何所差别呢?

百年忧烦识字始,庠序误人彀终生。

工耕渔樵蜉蝣寄,安时处顺逍遥人。

曾于老家范阳读书遂志,却又生生遭陷远流岭南偏僻的已故父亲,在生命苦乐彻腑的反刍之后于自己身上,不但深寄了他人生的醒悟,更是认定上学读书之途,即便始心获知明理,也极易在“今之学者为人”的官民庠序一路之中求珠得椟况万化天地间,转瞬百年里,还有什么知识和道理比安享安化一己过隙生命更有价值的呢?

万般无奈的生命途中,只要庄子在心,便人一生苦乐逆顺在己的捷径了,那学又何必上,书又何须读呢?

“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

也曾志向高远,也曾苦读苦考直至鬓发始白方省百年名实之境的外公,那“倒置之民”幡然的悔痛,当然于父亲深思熟虑的决断,更有了信念不移的坚定……

二人之挂怀

人之挂怀,各有不同。

乡野城廓,草民有草民难解的内里疙瘩

禁宛宫阙,帝王有帝王的九曲权衡。

贞观二十三年四月,也就小慧能在岭南新州龙山顶上深心两难的时刻,那煌煌长安翠微宫里已强烈预感来日无多的大唐皇帝面对陪住身边的玄奘法师,却在为相知太晚,不能周全“广兴佛事”而喟叹……

可就这位此时满心存憾的帝王,两年之前,还严厉诏斥要臣“倾心释教,为亡国遗风”其中“至于佛教,非意所尊”的话音犹存,却去岁之中,他就心悦诚服为玄奘所译的瑜伽师地论亲撰了大唐三藏圣教序,并命有司抄写法师所译经论,颁赐九州流行。

不但如此,他更为玄奘一句“功德饶益,度僧为最”的应答,诏度了一万八千五百僧尼于天下州寺。

一代明君的心境,千古帝王的志意,今是昨非截然的陡转,还真有值人深思的所在吧

或许,太宗于玄奘甚深的识见所折服,对释教由疑而转信?

或许,帝王于佛法态度根本的嬗变,有其生命渐衰的往生之寄?

更或许,人于生命极地的身临其境,那于人于世的观感,才有了之前难达的深省……

佛法看空世界的缘起之意,有如黄钟大吕,是否于人振聋发聩,不仅有赖演奏之人,或更取决闻者于生命所感的里外疆域吧?

人中翘楚的李世民,若能自觉早达生命极境,那百年熠熠之光,或会更加饱满,更加炫丽,也是未可知的吧?

若是如此,其临终所悔,还真有其雄才大略未臻至境的遗憾了。

但他颁流九州的玄奘之音,诏度天下州寺的承法之举,何不也为大唐辉煌的全面展开和延续,有尽了其最后的一点儿心力呢……

天下佛事,兴在帝王,亦兴在弘法有人和得人吧。

当年玄奘只身西行,曾被五印度诸宗大乘信众共尊为“大乘天”

也被各派小乘徒众同敬为“解脱天”

其修其行其言,人并敬之重之。

可见,只要法印在心在行,大乘小乘都是有佛之乘,从根本上都不误佛法的度己度人。

而五印度那明争暗斗的十八国王,更是为中土玄奘的人品和才识共所仰望,以其身临境域为荣为耀,去国远归为失为怅……

四年之前,法师东归之时,太宗与之一晤,也曾力劝还俗参政……

可短短几年,一代帝王便与佛法深深结缘,更与玄奘幽幽知心了,这又是何等奇妙的事情呐!

玄奘大师眼下当然如日中天了,但佛法慧命,总是要靠来者不断有续,且发扬光大的吧。

夫子曾曰:“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

古贤又云:“何世无奇才,遗之在草野”。

这不,此时此刻,一年轻和尚正匆匆朝龙山顶上赶来,只不知他是要去深山崖窟寻师问道,还是志在弘法不弃穷乡僻壤,更或为了不负唐皇度僧难得名额不辞劳苦,暗暗荷担了于草野广觅来者的希望重任……

总之,当他清晰听到慧能呼号的心声之时,不远看清慧能临崖危坐的身影之际,一种莫名的心动使他放缓了脚步,然后决然转向,渐渐走近了慧能……

三好自许的和尚

“阿弥陀佛!打扰了。”

慧能的身后,和尚已静静立了好一会儿了。

“师父,是不是山道不熟?”

身心正难自拔的小慧能闻声虽是没有回头,但应答却也不失内里于人有所眷顾的热忱。

“阿弥陀佛,该是小施主问道贫僧的吧?”

好自许的和尚!

不知为何,稍为醒事以来,慧能对佛法就有一种固执的不信。

在他看来,佛法千虑以求人天福报,万劫以修西天极乐,生生为此执著,世世却落飘渺。

此舶来之道,何及倏忽生命于万物一齐境界之中安化游心以笃实百年的庄子之明,因此不但没有回首起身,内里更是陡起不屑,于是便脱口而出明显的讥讽之辞了:

“无思无虑始知道,道又何问之有?”

和尚闻之,虽是一愣,却旋即莞尔,并内里开始为之实实动念了

而此刻慧能的目光,不但依旧停留天际,且那思绪,已是有些愤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