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了一柄破铜烂铁挂在身上称之为剑的青年已经在山里走了几个时辰,现在他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费了千辛万苦,终于看到曙光了。回去后可得好好大吃一顿,喝最好的酒,玩儿最香的女人!”
他为什么表现得这么开心,这么心情舒畅,那是因为他看见了几个山贼,这几个月来,一直在追踪的山贼,终于被他逮到了。他轻快得走了上去,神不知鬼不觉的,吓了山贼一跳地在他后面拍了拍,嬉着一张脏脸,道:“嘿,几位兄台,找不到地方了,带个路如何啊。”
被拍的那个山贼觉得自己被青年轻视了,为了塑造符合他职业的,凶狠不堪的,让人望而却步的歹徒形象,迅速从惊吓的状态转变到恶狠神态,晃了晃手中的刀。内心懦弱的人只有借助冷冰冰的外物来让别人害怕恐惧他。
“问路也不认清人!算你小子运气不好,把身上的银子交出来,吃的也行!否则把你小子的皮扒了,剁碎了包饺子吃。”
青年神态轻松,笑嘻嘻的,举起他的手,就像自然而然应该放下那样,放下了。然后那个拿刀恐吓他的山贼就晕倒在地。
“你们有两个选择,一是带我去你们老大藏匿的窝点,然后我放你们走;二是带我去你们老大藏匿的窝点,然后我杀了你们。”他一手抓住一个山贼,看似简单平常的搭在他们肩上,山贼却觉得有一个强有力的铁钳钳住了他们的骨头,动弹不得。
山贼老大的窝点藏匿在深山老林里面,很隐蔽,做了很精深很巧妙的伪装,看得出是花了大功夫的,如果不是他们自己人带路,外人恐怕一辈子也找不到,除非是老天帮忙,误打误撞。
“大哥,我们老大就在那里面了,路我们带到了,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青年很守信用,他这个职业的人都必须以信字当先,否则没有主顾找上门的。那两个山贼放他们走了,不过没收了他们的两把豁口破刀,并且劝导他们;“下山后好好找份差事做吧,有手有脚的,干什么不好。现在有机会回头,不要等到没了后路再追悔莫及。快滚吧。”
望着屁滚尿流逃走的两个山贼,青年自嘲一笑;“你啊你,自个儿都不是什么好人,还在这儿劝别人做好人。哎呀,看来是被他感染了啊。”忽的望着远方,“也不知你现在在哪儿,再不回来,江湖啊,都快把你忘了。不回来也好,江湖险恶,本就不适合你这样的人。”
一手拿着一把豁口刀,是没收的那两个山贼的,嘴里叼着草根,哼着轻快的小曲儿;“大王叫我来巡山,我把山路转一转……”
“那个人好像没见过啊,是老大新收的吗?”把守入寨关卡的一个山贼向另一个山贼询问。他们是藏匿在暗处的,说话也是低声细语。
“经过上回的教训,老大还会随便收人吗。我看对方是来者不善。要小心了。”一边回话的时候,一边用弓弩瞄准了青年。
“对啊,要小心了你们。”青年突然把脸朝向了山贼藏匿的方向,这让他们大吃一惊,怎么也没料到对方竟然一下就查破了藏身所在。
“放!”机括发动,弩箭无情地射向青年的头颅。弩箭刚射出三尺距离就劈面撞上了比它还锋利比它势猛比它无情的兵器。一把刀,一把豁口的,割肉都不顺利的破刀。然而就是这把刀,无声无情地劈裂弩箭,切落人首。
扔出了一把刀,却落下了两个人头。青年挠了挠头,一脸无奈道;“我就说不该接这个单,亏了啊,亏了!唉,这次真的是血亏啊!”
几间茅草木屋零星错落,上搭掩树枝木叶,皑皑白雪点缀期间。
七八个山贼围聚火堆旁烤火,嬉嬉笑笑插科打诨,有人看见青年,搞笑地问了一句:“你来找谁?”随即想起自己的身份处境来,跳起来叫道:“不好了!想是救人的来了。”
青年随手舞着刀玩,道:“敢问诸位当家的可姓季?在家不在,客人上门了,是不是该出来迎迎。”
“太放肆了!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要想见人,先问过我们手里的刀再说!”七八个山贼齐唰唰拔出了刀,刀尖对着青年。
青年道:“我一刀的价钱可不便宜啊,你们出得起吗?我可不是好人,搞优惠大赠送。快把你们季当家的叫出来。”
听得外面聒噪,山贼当家的走了出来,正是之前秦岭山被许明辉设计杀跑的季达先,他身边依偎了个俏女子,是肖豆豆。
季达先看了看青年,面生,未曾见识,指了指身旁的肖豆豆,道:“是来救她回去的?”
青年摇了摇头,道:“不认得她。我是来问你要个东西的。”
季达先道:“哦?来问我要东西,敢问是何物,若是不轻不重的,让与阁下便是。”他看得出青年不好对付,只身闯贼营,却表现得轻松自在,设在外面的哨子也没声没息,应是被做掉了。从秦岭一路逃亡此地,已是元气大伤,现今不是招惹外敌的时候。
青年以手支颐,认真思忖道:“嗯,论重量的话,也可以说不轻不重吧,一般的也就十斤不到吧。”季达先以为他指的是银子,十斤银子可不是少数目,他拿不出来,便道:“我们初来乍到,还未开市。兄台可环顾四周,我们自家兄弟尚且捉襟见肘,可见没有银子奉上。”
青年连连摇头道:“不不不,季当家是做山贼的,空手问人要银子是本职,我不同,我干的是别的行当,挣银子得拿别的东西换。我来此正是想问季当家要项上人头去换点银子花花。”
众山贼怒道:“大胆!狂妄!”
季达先把声音压了下去,道:“阁下原来是赏金的,我季某的头颅值多少钱,我季某双倍向阁下买下,如何?”
青年还是摇了摇头,道:“不行,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吃两头这样有违行业规则的事,可做不得,会砸了自己饭碗的。”
话已至此季达先自知免不了一战,挥了挥手,召集了仅剩的二十三名山贼,将青年围在中心,拍了拍肖豆豆,让她躲进屋里。对青年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青年粲然一笑,道:“行业之星,杀手郑飞虹!”季达先又问道:“谁人要季某的人头?”郑飞虹道:“雇主的姓名本应保密的,但这个雇主交代要让你死得明白,所以是可以说的。但是你的手下却听不得了,听了,今儿就走不掉了。十个数之内,你们有机会放下兵刃,我饶你们不死。”众贼不为所动。
季达先道:“你只有一个人,我们这儿却有二十多人,是否太大言不惭了。”
“十”郑飞虹伸出一根手指。
“哼,狂妄!给我杀了他!”季达先下令,众匪挥刀齐上,他纵身跃起,双掌密雨般拍出,封住青年的上首。
“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郑飞虹一口气将九个数吐出,脚步踏出,手中破刀舞动,刀光耀眼,劲风割面。二十来个山贼只觉得满眼都是刀刃劈来,喉上遇冷,浑身气力散个干净。
“我受许明辉之托,特来要你人头一用,告慰秦岭百姓之苦。”郑飞虹扔了破刀,剑出鞘!虽破虽钝虽锈,却有摧枯拉朽之势,一剑破了季达先密不透风的掌法。
“杀人者,郑飞虹是也。”
甩掉剑身上的流血,入鞘,人首落地。拔了季达先的衣裳,把头颅包起来,看了看满地的死尸,摇头叹息道:“唉,就知道是门亏本生意,这么多人得多少银子啊。全白送了!”
肖豆豆是听见外面没了声响,叫了几声当家的,没人回应。跑出门来,吓得花容失色,尿了一裤子,连滚带爬逃了。
肖豆豆自那夜被白袍公子带走,到山间赏乐玩乐,好不自在多趣。白袍公子甜言蜜语又功夫了得,真是深得肖豆豆欢心。下山的途中,两人误打误撞进了季达先的地方。
季达先一见白袍公子就分外眼红,出手拿将下来,逼他交还银子。原来这白袍公子就是江耀武,当日从秦岭逃出来后也没见官府对他发布通缉文书,就一路游山玩水,将季达先的银子花得七七八八了。
季达先将肖豆豆扣押下来做压寨夫人,逼迫江耀武吞食了穿肠毒药,让他下山去城里面想方设法弄银子回来。
落尘半仙咬破手指,在空中迅速画出一个符箓,登时出现隐隐金光,张开指成掌按压下去。小童头碰到金光手掌,疼得撕心裂肺,哀嚎一声滚落在地。落尘半仙撕下衣袍,手中扇子一扇,将小童又扇得滚了一圈儿。衣袍扔出,盖在小童身上。不见天日的小童又惊又怕,披盖着袍子跌跌撞撞跑进了山洞。
“大师,妖怪跑了!快追啊!”
“诸位放心,他跑不了的!洞穴凶险,诸位莫进,就在原地等候。”落尘半仙跟着进了山洞。
大家在洞外焦急地等了一炷香的时间,落尘半仙终于出来了,平安无事。
韩元页迎了上去,道:“如何?妖怪除了?”
落尘半仙把一个白色的缩成肉团似的黏糊东西扔到地上,道:“大家且看,此物就是那妖怪的真面目!他已被我破去了修为,大家莫怕。”
“可恶的妖怪!害死诸多人命!踩死你!”第一个人义愤填膺地叫骂着,上去踩踏了几脚,然后大家都被感染,都去踩打泄恨。
小童是被落尘半仙在洞内用药物化妆了一番,所以才是这般妖怪模样。他全身没了力气,被众人踩踏只能抱头惨叫,叫声尖锐凄厉。
有胆子大的小童被大人挤在外面,也想上去踩踏妖怪几脚,不虚此行。他借着矮小的身形,趴在地上从众人腿脚间爬挤了进去。
因为他趴在地上,所以能够看见小童的面目,也有着和他一样的五官,只是有些怪异。他兴奋地捏起拳头,想要打上一拳。拳头没有打出去,停住了。
“它哭了吗?”他看见了小童眼里有泪水汩汩涌出,就像他的弟弟一样在哭泣。“你们别打了,它哭了啊。”他大声的叫着,去拉扯,去阻止。
“妖怪怎么会哭。”“是啊,妖怪哪里会哭。”
小童最终死在了他们的脚下。落尘半仙退开了众人,道:“已经死了,够了,大家回去吧。”
“不行!不能这么便宜了这妖怪,他还死了这么多人,要带回去挂在城墙上示众!”“对,没错,要带回去鞭尸,示众!”“对!”“对!”……
下山后已经天黑了,城里的人高举火把,明亮如昼。几乎全镇的人都来亲眼见识了一下这个闻名已久的妖怪。
肖父肖母更是悲极生恨,踢踹小童:“还我女儿命来!还我女儿命来!我那苦命的豆豆啊!”
肖豆豆回了城,见通天的火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走近了,听见父母的声音,心中疑惑,挤开人群道:“爹?娘?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地上的是什么啊?”
肖豆豆回来了!她没有死!她不是被妖怪抓走了吗,不是已经被这只妖怪吃了吗?怎么会没有死!一连串的问题在众人脑中爆炸般生出。
肖母有点不敢相信,碰了碰肖豆豆,果真是活生生的,抱着痛哭:“豆豆你去哪儿了?”
肖豆豆不敢把实话说出来,否则没了清白的她不知道会被人在背后怎么说。听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询问,也明白了几分,遂将计就计,道:“我被妖怪抓走后,趁它不注意逃了出来。”
周府内,周老爷设了美酒佳肴来款待了落尘半仙。酒酣饭饱后,周夫人在桌下偷偷拉扯周老爷的袖子,向他递眼色。周老也会意,遣退了服侍的丫鬟小厮。待席间只剩他们三人,周老夫妇二人携手向落尘半仙纳头拜倒,道:“恳求上仙施以援手,救我儿一救!当牛做马,无以为报!”
落尘半仙上前托住,两人不起,道:“老爷夫人你们这是作甚,令郎已遭妖怪所害,尸骨无存,我又去哪里救他。快快请起。”
周老爷道:“上仙有起死回生的能耐,一定有办法救活我儿的。求上仙想个法子,我夫妻二人向上仙磕头了。”说着就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落尘半仙暗里偷笑,眉关紧锁,一边捋这胡子一边慢慢踱步,忽地一拍扇子,道:“事到如今,能救令郎性命的只有这个法子,就是有些难办。”
周老爷道:“什么办法?只要能救我儿性命,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落尘半仙道:“可听闻过借尸还魂一说。”
周老爷点点头,道:“曾在乡野间听闻。”
落尘半仙道:“生死本是天定,胡乱更改是违背天命,是而此类法术极损阴德。”
周老爷忙道:“我给上仙立庙供奉,香火不绝。”
落尘半仙笑道:“那倒不用,生死虽是天定成命,然也由判官执笔定夺,无常奉命勾魂,归存丰都。这阴间的秩序与人间无异,二老若通以钱财,把令郎的魂与他人调换,令郎便可活了。”
周老爷大喜,道:“好办,好办,我即刻命人去杂货铺买些元宝蜡烛,纸钱金钞,只不知该烧给哪位阴官。”
落尘半仙道:“错了错了,阴间和阳间一样,是以金银珠宝通货,冥币是阳间人妄想出来的,无用,无用。”
周老爷道:“那该如何?阴阳不通,金银也烧不过去啊。上仙可有什么办法?”
落尘半仙道:“凡人不可入阴间,阴官却能上凡来。准备五千两银子,这件事情交给我处理就行。”
周老爷惊道:“五千两银子!需用得着这么多?”
落尘半仙道:“这还算少的了,在阳间疏通关系也不止这些银子了,何况是向阴官买命。令郎的命还值不到区区五千两?”
周夫人抹泪埋怨道:“这当头了你还心疼你的银子,能救谷儿的性命,就是要我的命也无妨,五千银子算得了什么。”
周老爷咬牙道:“行!我明天一早就去票号抵了铺面。”
落尘半仙又道:“剩下的就是寻一具合适的尸身躯壳。”
周老爷道:“这个好办。衙门地牢中关押许多犯人,花点钱买一个死犯,借他的躯壳让我儿还阳。”
落尘半仙摇头道:“这躯壳的选用也是大有文章,非寻常死人即可。需得用活人的躯壳,而且是魂魄曾经出离过躯壳的活人,最佳。”
周老爷道:“天大地大,这样的人去哪儿找啊!”
周夫人道:“老爷你忘了白天发生的事情?那朱淮不是死过一次,后上仙施法救回,这不正是谷儿魂魄需要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