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精循着隐隐约约的哭声,拐过了一道急弯。忽见一缕天光从洞顶倾泻下来,整个溶洞都豁然开朗。
一泓碧水汩汩地从洞顶冒出,染满阳光,挟带着氛氲的水气,射落在一座十丈见方的深潭里,如珠溅玉盘,激起了一阵阵水的漩涡和乳白色的泡沫,云蒸霞蔚,美妙之极。
在悬溪的下方,有一块三、四十个平方的空地。空地上厚厚地铺满了一层稻草。稻草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人。人精仔细一看,头发长长的,都是些掳来的女人。一个个都有气无力,愁眉苦脸,瞳孔里盛满了怨恨和惊恐。
人精凝神屏息,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摸了过去。女人们都很紧张,却无力反抗,身子抖得就像筛糠。看来,这些都是被鬼盗凌辱怕了的女人。见到陌生人,也会有一种本能的生理反应。一个个都握紧拳头,睁大眼睛,惊恐万状的样子。
人精偷偷地吐了一口气,环顾了一下四周。溶洞里很静,静得有些出奇,静得能听见女人们的心跳和呼吸。从女人们的惶恐和紧张,人精看得出,她们把他当成了鬼盗,一个偷偷溜出来打野食、找女人的鬼盗,根本就是不怀好意。
此时此刻,人精知道,解释已是多余。更何况有些事情,是怎么也解释不了的。最里面的溶洞里,隐隐传来了喝酒和猜拳行令的声音,肉香阵阵,酒味满天。猪脸这个人,没一点记性,因喝酒弄丢了腰牌,又因喝醉失去了最起码的人性。
人精有些紧张,如果这个时候,里面有人走出来,他就会彻底完蛋。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架不住人多。怎么可能擒贼先擒王,一招制敌呢?人精苦思冥想,脑子里终于灵光一闪,有了一个绝佳的主意。
要想不被鬼盗们发现,人精就只有混进女人堆里,弄一身女人的衣服穿上,扮成一个纯纯粹粹的女人。可问题的关键是:这些女人他一个也不熟,更不可能信任自己。有的甚至还把他当成了鬼盗中的一个,充满了戒备和敌意。
想到熟人两个字,人精又不由自主地,把几乎所向的女人都审视了一遍。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空地中央,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孩子。女孩子全身青紫,满脸血污。看样子是遭了毒打,受了重伤,疲惫不堪的样子。
人精看来看去,还是觉得这人有些眼熟。无论是从身材、脸型、相貌、胖瘦、气质上来看,的的确确就是妮可,或者说,就是妮可的翻版,处处雷同,毫无二致。
必须要承认,世界有些人长得很像,但也不可能像得这么神似,像得这么逼真。可问题的症结是:妮可一个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怎么会出现在溶洞里?怎么会在广平府赤金县塘坝镇现身?
人精百思不得其解,心里实在有些纳闷。可纳闷不是生活的全部,妮可躺在眼前就是一个事实。就是一个无法否认的事实。人精的心抖索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从人丛里挤了进去,把女人们吓得连连后退,失声尖叫起来。
女孩子真的就是妮可。见到人精,她也十分惊恐,双肘撑地,两只眼睛瞪得像两颗弹珠,盛满了惊恐和愤怒,厉声大喊:“可恶的鬼盗,别碰我,拿开你的脏手!”妮可的声音低沉,威严,气度不凡,凛凛然不可侵犯。
“妮可,别叫,我是人精哪!”人精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紧紧地捂住了妮可的嘴。另一只手,却拽出了脖子上的丝绦,拽出了系在丝绦上的玉牒,严丝合缝地塞进了妮可的掌心。这几个动作快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如果不是心有灵犀,一般的人根本就无法看到,也不可能看清。
握住玉牒,妮可一下子惊呆了。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上帝会以这么一种方式,给她一份意外的惊奇。满天里掉馅饼,却真有那么一只,不偏不倚地砸在她的头上。她想哭,她想喧泄,却又不敢。她只能紧紧地死死地抱住人精,恨不能把自己嵌进对方的肉里,变成人精身体的一部份。
人精也很激动,也很紧张。他的身体抖了起来,像一片秋风中的树叶。牙齿打颤,嘴唇哆嗦。忍了很久、很久的泪,一下子就夺眶而出,如同决堤的洪水,滴在妮可的脸上,汇成一处,一发而不可收拾,泛滥成灾。
妮可呢?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渐渐发热、发烫的身体,就像在惊涛中不停起伏、颠簸的小船。幸福来得太快,太突然了,她还来不及作好准备,就被灌了一头一脸的糖水,她只能闭上眼睛,不停地、拚命地吮吸,吮吸。恨不得把人精的舌头和嘴唇,也吸进嘴里,融化成糖水。
温存、缱绻之间,人精脑子一热,渐渐地失去了理智,脑垂体分泌出大量的荷尔蒙。他轻轻地捧住妮可的脸,就要来一个激吻,用男性的阳刚来证明自己。
妮可虽然也尽量迎合,迁就,一点也不抗拒,可她皱头紧攒,并不开心。原来,她的头被鬼盗被打坏了,结了一层厚痂,人精不小心一碰,慢慢地沁出了一丝血水,痛得厉害!
人精猛地一个激凌,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才猛然想起,这里是溶洞,是匪窟,置广大妇女同胞而不顾,不分场合与妮可亲热,毕竟有些不合时宜,甚至有些唐突和冒昧。他十分温柔地看了妮可一眼,有些不舍地放开了。
握了手,亲过嘴,情人之间彼此心照不宣,有了默契。人精换上了妮可的花裙子,涂脂抹粉,打扮得婀娜多姿,漂漂亮亮。他搔首弄姿,混在一群女人堆里。看上去,跟一个体格风骚、花枝招展的窑姐毫无二致。
妮可暗暗有些好笑。她虽然换上了人精的破烂衣服,脸上弄得乌漆麻黑,扮成了一个上了年纪的樵夫。可她仍然有一些美少女的影子,仍然像一个风情万种的女樵夫。不抬头则已,一抬头就会电翻世界上所有的男人,征服整个世界。
换完衣服,人精把匕首暗藏在靴子底下,紧紧地握住妮可的手,十指相扣,一起躺在稻草堆上,眯缝起眼睛,仰望着从洞顶倾泻下来的阳光。阳光好灿烂哪!干净,纯粹,没有一丝尘俗的污染,可它终究也有难以扺达的地方。
悬溪依然喧嚣,依然明亮,依然从洞顶飞流直下,浩浩荡荡,用一种难以形容的执着,重复着自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珠玉般地溅在水潭里,激起了一阵阵不息的漪涟,圈圈相套,绵绵不绝。
蓦地,溶洞深处传来了杂杂沓沓的脚步声,鬼盗们说话的声音,在溶洞里嗡嗡回响,也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看样子,鬼盗们都喝多了,喝高了,脚步有些踉跄,声音有些沙嘎,脸也涨得红通通的,更加狰狞。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就像传说中的鬼火,让人恐怖而惊悚,身上起满了一层鸡皮疙瘩。
鬼盗一来,掳来的女人们,就像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鸡,见到了在天空中盘旋的老鹰,一个个都惊恐万状,莫名地紧张起来。她们出于人的本能,不由自主地团成一堆,挤在一起,潮水似地推来攘去,束手无策,像一群待宰的羔羊。
看得出,妮可也十分紧张,紧紧地握住了人精的手。鬼盗猪脸的本事,她早已见识过了,对于人精,她却没有十足的把握。隐隐的,她既有几分期待,又有一些担心。人精打得过鬼盗猪脸吗?会不会因此而丢了性命?
女人们就像一锅烧开了的水,骚动且沸腾起来,一个个都大呼小叫,嚎啕痛哭。哭得人精血脉愤张,激情澎湃,真想就这么冲出去,跟鬼盗们拚个你死我活。
可人精不能冲动,只能忍。都说冲动是魔鬼。可有的时候,忍耐比冲动还要可怕。人精的拳头几乎攥出了水,牙齿咬得格格响,嘴唇也快要咬出血来。他知道:自己一冲动,所有的计划都会泡汤,一切都前功尽弃。
接二连三,有鬼盗从女人堆里拖走女人,一个个都酒气薰天,眉开眼笑。当然,为了某一个好看的,鬼盗们也有打斗,也有争吵,也有相互挖苦和嘲笑。但他们很快就妥协了,各退了一步。在某些方面,鬼比人还要团结。
有些人,甚至有些伟人,可以为了一个女人为决斗,而拼得头破血流。放弃是一种美德。可在某些人眼里,放弃的反而成了懦夫。打得头破血流的,反倒可以名垂青史。为了妮可,人精就可以和任何人去决斗。
骚动中,人精死死地拽住了妮可的手,十指紧紧相扣,不容任何人把她从自己手里夺走。妮可也真是幸运,被几个鬼盗轮流抢夺了一阵,可她有人精死死攥着,磁力太重,不得不放手重来。鬼盗们喝高了,也没有过多的讲究。在人堆里胡乱拉了一个,欢天喜地寻欢作乐去了。
猪脸陈旦终于出现了,他是最后一个出场的。他的内心有些纠结。喝醉了酒丢了工卡和腰牌,猪脸陈旦就回不了地狱,一直在人间东游西荡。后来,他还听说,四大鬼使中又出现了新的猪脸陈旦,自己的未婚妻桑吉也跟他好上了。
除了痛苦和绝望,猪脸陈旦还积压了满腔的怒火。他恨人间,他恨这个卑鄙的世界,他恨冒名顶替他的这个猪脸陈旦。这么多日子了,他求爹爹告奶奶,不惜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可仍然回不了阴间。他有冤无处诉,有国不能报,有家不能回。他活得实在憋屈,要多冤就有多冤。
一直以来,猪脸陈旦除了爱点酒,没有其他别的嗜好,和未婚妻桑吉也处得好好的,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可一杯酒毁了他的未来,给了那个冒名者以可乘之机。他恨那个假猪脸陈旦,冒名之仇,势同水火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于是乎,猪脸陈旦开始了疯狂地报复,既然回不了地狱,他就把他的怒火撒在人间,逮着谁就该谁倒霉。他纠集了一帮孤魂野鬼,占住这座溶洞为据点,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专门跟官府作对,把美好的人间弄成了地狱。
除了喝酒,猪脸陈旦最大的兴趣就是强奸女人。他喜欢女人们在他的蹂躏之下,哭哭啼啼或破口大骂的样子,连自己最心爱的未婚妻都被别人霸占了。在他的词典里,再也没有爱或怜惜。有的只有痛苦和无休无止的发泄。
站在女人堆旁,猪脸陈旦踌躇了一阵子。在这么多的女人中,他一眼就看中了,他前些天在鱼市码头掳来的那个女孩。女孩叫什么名字他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他只知道自己需要霸占她,需要征服她,就像那个冒名顶替的猪脸陈旦,霸占他的未婚妻桑吉,征服他的未婚妻桑吉一样。
接连几天,猪脸陈旦在那个女孩身上说尽了好话,下足了功夫,甚至不惜撕破了脸,开始霸王硬上弓。女孩子不仅不从,还乱撕乱咬,把他的脸也抓破了,至今还隐隐作痛。鼻子呢?也被她咬坏了,鼻翼上面也留下了两颗很深、很深的牙印,伤痕累累。
可不管怎么样,猪脸陈旦还是喜欢这种刚烈、叛逆的女孩。他多么希望他的未婚妻桑吉,能像这个誓死不从的女孩子一样,用指甲,用牙齿,用一腔热血,殊死抵抗那个冒名者的大胆入侵,捍卫脚下那块最神圣的土地。
猪脸陈旦深深地吸了口气,终于理清了自己纷乱的思绪。他绕着乱成一堆的女人,转了一圈又一圈。不管结果如何,他还是想去试试。至于能不能霸占?可不可以征服?他就只有听天由命了。可是,你不去努力,你不去尝试,你就永远不会知道结果如何?你的人生就永远只会留下遗憾。
想也没想,猪脸陈旦就把手伸进女人堆里,伸向了那条他十分熟悉的花裙子,拽了又拽。
可就在这个当口,一只手猛地往上一翻,快逾闪电,紧紧地扣住猪脸陈旦的脉搏。猪脸陈旦挣了挣,可那只手骨节粗大,坚逾铁石,像一道刚刚焊上去的铁箍。猪脸陈旦的身体立刻麻了半边,动弹不得。欲知鬼盗猪脸被谁擒住?究竟性命如何?妮可能否成功逃脱?且听下同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