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问题的症结是:有人想趁张有亮出事,趁火打劫,浑水摸鱼。果然,第一批告急的人刚刚打发走,第二批告急的又陆陆续续地上了门。其中,有一桩大买卖,牵涉到国与国之间的贸易,是首都益稼郡的国贸商行实施的。
去年底,张有亮率船队沿海上丝绸之路南下,卖掉载去的香料、犀角和象牙等物品,在福建泉州和印度的加尔各答换回了一批茶叶和瓷器,大大小小装了六、七船,价值十几万两银子。
茶叶和瓷器运回后,张有亮将茶叶和瓷器分发到各商行销售,剩下的全部由国贸商行出面,交给傲来国的一个超级富商代理,而富商仅仅出了百分之三十的代理费,双方约定第二年年初,待茶叶、瓷器脱手后,剩下的货款一并付清。
可那个超级富商看到张有亮出了事,态度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一再拖延,拒不还钱。益稼郡国贸商行的佟浩佟掌柜没有办法,派了得力的伙计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来向张有亮请示,汇报。那可是十几万两银子的大买卖啊!关系到张氏商业帝国的生死存亡。
艾米莉拆开火漆和蜡封,逐字逐句看了密件,找伙计了解了一些情况,事关重大,她也不敢擅专,就拿了密件,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张有亮的卧室。可能是受了刺激和惊吓,张有亮头上敷着热毛巾,脑壳肿得像芭斗,手捂着腮帮子,不停地哼哼唧唧。看样子,他病得不轻,而且一时半会,根本不可能有好转。
张有亮看到密件,惊得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两只眼睛瞪得两颗突起的弹珠。可他叹了口气,无助地看了艾米莉一眼,又躺了下去,手捂着腮帮子,又开始不停地哼哼唧唧,有气无力地说:“艾米莉,你看着办吧,我相信你!”
艾米莉一下子傻了眼,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孤立无援?什么叫世态炎凉?她秘密叫来两个信得过的僮仆,吩咐他们收拾行李,备好马匹,从账房那里支了一些银两,选了四个精干点的小厮,叫上那个送信的伙计,一行六人日夜兼程,星夜向傲来国首都益稼郡进发。
国贸商行座落在首都益稼郡的最南端,一条最繁华的商业街道,叫巴东街。国贸商行总部有大小房屋十四栋,是一家综合性的贸易商行。下辖商业码头两座,货运船队三支,银号钱庄各二家,各类物资仓库十八栋。主营日用百货、生资、日杂、粮油、农副产品等各类用品。
创办了米厂、面粉厂、酒厂、醋厂、酱油厂、糖厂等各类配套工厂十六家,酒店、旅馆、茶庄七家,千丝万缕,庞大繁杂,是名副其实的张氏商业帝国。无论是规模效益,还是辐射功能、社会影响,在首都乃至整个傲来国,都独一无二、首屈一指。
艾米莉自从策马进入巴东街,就被眼前的热闹景象惊呆了。马蹄嘚嘚地转过一条街角,经过三天两夜的长途跋涉,终于在日落时分,到达了国贸商行总部,一栋翘角飞檐的红楼前,一行人坠蹬,下马,跟着送信伙计走了进去。
国贸商行的佟掌柜,带着一群头头脑脑迎了出来,一看东家张有亮没有来,来的是三小姐艾米莉,脸上露出了几分诧异。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紧紧握住了艾米莉的手,感激地说:“小主啊,大家盼您很久了,先吃饭,饭桌都凉了。”
艾米莉一边走,一边将白手套摘下来递给僮仆,一边说:“佟掌柜,你尽快约个时间,我想在最短的时间内,跟那个拒不还钱的代理商见面,买卖不成仁义在,我们能谈则谈,至少现在,还不能撕破脸。”
“一定,一定,我马上约。”佟掌柜像个跟屁虫,唯唯诺诺,根本没有一点大掌柜的气魄。
佟掌柜嘴里说的马上,其实,已经在三天之后。约会的地点没有由国贸商行定,而是由对方定在一处极其奢华的皇家庄园。艾米莉盛妆打扮,带了四个贴身小厮,暗藏了家伙,跟着佟掌柜七弯八拐,走进了一处十分隐蔽的皇家庄园。
庄园门口有御林军把守,领头的是一个从四品的带刀侍卫,盘查十分严格,小厮们藏在绑腿里的白刃,当场就被搜了出来,人扣下,刀刃悉数充分。看到小厮们被拦截下来,解除了武装,计划赶不上变化,艾米莉说不出心里是个什滋味。可她强装镇定,跟着佟掌柜,大踏步地走了进去。
会面的地点设有酒宴,在一座十分隐秘的大厅,佐酒的是四个乐人和四个妖艳的歌伎,铮铮丛丛的声音从古筝里淌出,如行云流水,使人耳目一新。歌伎们舒肢展袖,柔如细柳,翩翩起舞,把妙曼的身材发挥到了极致。
欣赏歌舞的是个年青人,二十三、四岁左右,肥头大耳,面白无须,他端坐在一把太师椅上,左右有两个丫头侍候。艾米莉暗暗地思忖了一下,莫非这位年青人就是茶叶和瓷器的代理商?欠钱不还的主儿?好大的气魄!
年青人看到佟掌柜,略微抬了抬下巴,算是打过了招呼。佟掌柜趋前一步,拱了拱手,笑着说:“李皇亲,这位是我们的少东家艾米莉,她全权代表我们东家,来跟你协商欠款的事情。您老人家就高抬贵手,把余款结了呗。”
“哦,艾米莉,年轻,有型,漂亮!我喜欢,果然名不虚传。”年青人挥了挥手,歌舞声戛然而止,乐人和乐伎们敛衣携筝退了出去。年青人笑了笑,拍了拍掌,说:“上菜,斟酒,为美人干杯,祝青春万岁!”
艾米莉心里有些打鼓,不知年青人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可她又不敢驳年青人的面子,把生意弄砸。只好随遇而安坐了下来,暗暗地扯了扯佟掌柜的衣角。饭菜十分丰盛,都是些山珍海味,时鲜果疏,味美佳肴。有一些,可能凡人一辈子也看不到,吃不到。
酒也是名酒,市面上根本买不到的法国路易十三。艾米莉心里暗暗叫苦,她虽然出生在藏酒之家,可她并不善饮,而且一喝酒就脸红,就有过敏反应。看到年青人下座斟酒,自己杯子里的酒越涨越高,艾米莉也不敢推辞,婉拒。
“来,艾米莉,为了我们的相识,干!”年青人提议。
“嗯,嗯。”艾米莉点头回应。
“来,艾米莉,为了我们的缘份,我们干第二杯!”
“嗯,嗯。”艾米莉的脸红得像炭。
“来,艾米莉,为了我们的生意,我们干第三杯!”
“帅哥。”艾米莉摆了摆手,结结巴巴地说:“不能喝了,不能喝了,我快要吐了。”
“美女,你不要余款了。干了这一杯,咱们钱货两清。”
艾米莉一听到还钱,立马来了精神,又打肿脸充胖子,一口气又干了三杯。终于不胜酒力,一屁股瘫坐在椅子里,像一滩稀泥。佟掌柜也喝了不少酒,见状,他一把扶住艾米莉,两人互相扶持,跌跌撞撞地朝庄外走去。
佟掌柜扶着艾米莉刚刚走到大厅门口,冷不防被年青人推了个趔趄,一脚踹倒在地,恶狠狠地说:“姓佟的,这里没你什么事了,滚吧!实话告诉你吧!老子叫李为,是艾米莉的未婚夫,今天就是我们的良辰吉日。”
艾米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
跟平时不一样,艾米莉感觉背上痒酥酥的,像有千百只蚂蚁在爬动。她拿手一摸,原来是稻草,原来自己一个晚上都睡在稻草堆里。她一个激凌坐了起来,世界真安静哪!万籁俱寂,空气里,隐隐传来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这时,艾米莉觉得皮肤有些冷,身上凉飕飕的,睁开眼一看,天啦!原来自己竟敞着衣服,裙胯俱开,春光尽泄。艾米莉才猛然想起晚上醉酒的事,一定是着了那死胖子的道儿,被他污坏了身子。
艾米莉叹了口气,恨得牙痒痒的,却不敢声张。她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山下走去。
太阳像一只火球,镶满了红色的金边。经过一个晚上的沉淀,远远近近的村庄,又恢复了青春和活力。鸡在叫,狗在吠,鸭子扑楞楞地搧动着翅膀,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池塘,冲向河流。
下得山来,艾米莉看见一伙人正在东张西望,领头的赫然正是她的贴身小厮阿三。阿三见她从另一道上下来,有些诧异,十分关切地问“爷,您昨晚去了哪里?我带着人在庄园门口守了一个晚上,您怎么反倒从这条路上下来了?没伤着您吧?大家都担心死了。”
“我没事,好着哩!”艾米莉忍住泪,强颜一笑,故作轻松地拍了拍胸脯。“大家都请回吧,有活干活,没活干的,都回家休息。”
“散了,散了,都散了。”阿三也大声附和。
“佟掌柜人哩?去了哪里?”艾米莉见人都散了,压低了声音说。“昨晚的事,事关重大,不能走漏了半点风声,你知道吗?后果你晓得的。”
“佟掌柜说您上了大当,吃了大亏,正在邀集人手,准备操家伙,到皇家庄园里去救人。”阿三怯怯地看了艾米莉一眼,神秘兮兮地说:“昨晚,佟掌柜也喝多了酒,磕破了额头,手也断了一只,至今脖子上还吊着绷带哩!”
“坏了,坏了,这么多人强闯皇家庄园,就无异于驱羊逐虎,拿鸡蛋去碰石头。”艾米莉想了想,人命关天,已刻不容缓。她一把夺过阿三手上的马缰,一认蹬,飞身上马,绝尘而去。把小厮阿三远远地甩在身后,一边追,一边大喊:“小姐,马鞭,您的马鞭。”
艾米莉一进院子,看见院子里聚齐了一千多号人,都是精精壮壮的彪形大汉,手里都或长或短地拿着家伙,佟掌柜正站在一座高台上,脖子上吊着绷带,抑扬顿挫地作着战前动员。大家本来群情激愤,但一听说要去攻打的是皇家庄园,与朝庭和官府作对,立时泄了气。但也有四、五百条不怕死的血性汉子,挥着棍棒,袒着双臂,振臂高呼。“不怕死的,冲啊!为了东家,我们拼了。”
艾米莉勒住马缰,感动得泪流满面。她清了清嗓子,深深地鞠了一躬,字正腔圆地说:“谢谢大家,为了小女子的安危,而敢与朝庭对抗,找官府拚命,我没事,我毫发无伤。大家请回吧!有活回去干活,没活回家休息,不要为了我一条贱命,再作无谓的牺牲,这样不值当,懂吗?”
众人将信将疑,一哄而散,留下了一地狼藉的纸屑和烟头,就像台风过后。艾米莉认蹬下马,一言不发地进了客房。佟掌柜不放心,带着一群头头脑脑们跟了进来。艾米莉回过头,也不笑,挥了挥手,冷冰冰地说:“佟掌柜,你们请回吧!我想自己好好静一静!”
艾米莉掩上门,落上闩子,用被子蒙住头,一声高一声低地大哭起来,把枕头都弄得湿淋淋的。她越想越气,越哭越伤心,只有杀了那个狗日的死胖子,才解了她的心头之恨。她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女扮男装,怀揣利刃,一直在皇家庄园附近转悠。欲知艾米莉能否手刃仇敌?自己怎么脱身?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