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没有把宋景休一起带来,否则今天就要出人命了。”陈庆之一边向刺史府走去,一边想到。
此时,陈庆之心中的怒火已经慢慢平息了下来。他冷静下来后忽然意识到他不一定能够阻止得了安郡公组织难民南迁的事情。陈庆之虽然之前从未来过边境,但他知道朝廷对敌境掳掠百姓之事向来是允准的,而这些人被虏去南梁无非是卖于富贵人家和王室做奴仆。自己的仆人有庆便是被虏来的北魏“贱民”的儿子,因在大市内被主人毒打,陈庆之看不惯才将他买回府的。
此时的彭城摇摇欲坠,安丰王元延明率两万兵马坐镇安东郡,而鲁郡与琅琊郡也早已投向北魏,彭城被三面夹击,所有人都知道很难守得住,所以安郡公组织难民南迁显得合情合理。
陈庆之一想到这些,便感到有些无力,但他的脚步没有停下来,他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先试一试。
徐州刺史府内,豫章王端坐在大堂,察看着一幅徐州地图。他的指尖慢慢从彭城划向安东郡,对着身边的梁华说道:“只有三十里,只有三十里便能到达安东郡。快马加鞭两个时辰便能赶到。”
梁华看着主人说道:“王爷打算何时动身?”
“元法僧是个老狐狸,这徐州城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便能第一个知道。所幸这老贼明日便要离开徐州赶赴南梁,我们明夜子时动身。”
梁华弓腰说道:“梁华愿与王爷共进退,誓死跟随王爷。”
豫章王萧综扶起他,说道:“梁华,我这半生都活在谎言之中,天下人皆负了我,也只有你一人真心追随与我,我萧综日后定报你的大恩大德。”说完,屈膝欲跪。
梁华大惊失色,立刻扶起豫章王说道:“草民不过是一江湖浪子而已,遭江湖豪门鱼府的人追杀,幸得王爷相助,才留下贱命一条。只求追随王爷左右,不敢言什么报答。”
豫章王满意的笑了。就在这时,刺史府的小吏跑了过来说道:“回大人,文德主帅陈庆之求见。”
“他来干什么?”萧综暗想到,这几日陈庆之将他所率的禁军布防在彭城以西十里的地方,表示不愿参战。而对豫章王来说,陈庆之不过是个不入流的书生而已,故此不放在心上,那他这次来有什么目的呢?
“快请!摆茶!”豫章王没有多想,吩咐小吏到。
陈庆之缓缓走进大堂,躬身作揖说道:“下官陈庆之拜见刺史大人。”
豫章王端坐大堂,问道:“子云勿需多礼,你此次前来有何事干啊?”
“刺史大人,我想知道安郡公南迁彭城百姓之事,刺史大人知道吗?”
“本王略有耳闻。怎么了,你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我认为彭城还未陷落,此时还是我大梁的国境,现在便迁移难民,有些早了吧!”陈庆之说道。
“哈哈,子云。你不是从军之人,自然不知道规矩。这彭城虽然现在还属我大梁的地盘,但这城中子民却是北魏的‘贱民’。再说,安郡公要大举南迁,倒也合情合理,本王没法阻止啊!”豫章王说道。他现在不想招惹元法僧那只老狐狸,只求他能早日离开,于是只是敷衍着陈庆之。
陈庆之说道:“可是这数以万计的百姓被掳去南方,他们的家室只得家破人亡啊!”
“唉!子云,本王知道你宅心仁厚,但他们都是‘贱民’,本该如此对待。倘若对他们都要以礼相待,那岂不是降低了我等世家的身份。礼记中便提到过‘行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子云以前不是指掌礼仪吗,怎么连这些都忘了?”豫章王说道。
陈庆之听到贱民二字便有些面红耳赤,接着便怒火中烧。十八年了,这十八年来庶民二字就像一把绳索一般紧紧的勒着陈庆之的脖子。作为庶民,陈庆之知道能有今日的地位实在是幸运。所以他隐藏了自己所有的不忿,将这些通通化为自己纵情酒色的借口。但今日,这句庶民便是低贱的话依然没有放过自己。他十分想揪着萧综的衣领问:“庶民又如何?与你们这些世家有何区别?”但他不能这么做。
陈庆之仿佛被抽空了力气,只是喃喃的说道:“我刚才遇见安郡公的奴仆在大街上抓掳百姓时,稍有不顺意便要砍杀。我觉得十分不妥,怕发生民变,还望刺史大人要以民为本。”
萧综说道:“这我倒还真没想到,既然如此,我这就遣人告诉安郡公不得再如此迁移百姓。那么子云还有什么事吗?”
“下官告退!”陈庆之连施礼都忘记了,只是默默的向外走去。
陈庆之走在大街之上,天上的太阳十分的刺眼,陈庆之不得不捂着眼睛向前走去。他下意识的避开了城北,一路向大营走去。
陈庆之回到营帐后,便躺了下来,一杯一杯的斟酒吃。连宋景休都看出陈庆之有些不对劲了,于是问道:“我说豆芽,你今天怎么了?怎么无精打采的?”
陈庆之笑着说道:“我没事。来,景休,陪我喝两杯。”
宋景休自然知道一定有事发生,但什么也没说便坐到陈庆之身旁说道:“行吧,这几日正觉得烦闷呢。陪你喝几杯吧。”
二人便在帐中饮酒。黄昏降至,陈庆之与宋景休已经喝的酩酊大醉,坐在一起时而插科打诨,时而两眼泪汪汪。最后,兄弟二人相拥在大帐内进了安乐乡。
一名小校走了进来,说道:“报!陈将军,安郡公的府吏求见。”
陈庆之恍恍惚惚的从梦中醒来,爬起身来说道:“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