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臣打量向堂下,只见他二人都是二十余许年纪,岑因是一白瘦书生,身量中等,穿一身灰青色的布袍,外罩一件颜色稍浅些的半袖开襟布夹衫,头上还戴着四方巾,细眉细眼的,很是斯文。向如安要魁梧的多,眉眼鹘突,看上去有些凶相,皮肤也没有那么白,他穿的衣裳和岑因是一式的,只颜色要浊些,深绀色的袍子并灰蓝夹衫。
“就是你二人为武骑尉喻灏验的尸?”吕夷简径问道。
“是,是小人等为喻骑尉验的尸。”二人同声应道。许是吕夷简发问的语气太过严厉,煜臣察觉到,那向如安竟微微地向后趄了一下,岑因看上去文弱,却是大方淡定。
“可有什么异常?”吕夷简又问道,仍是那样严厉的语气,比方才更多了一重压迫。
“没,没有。”向如安未加思索便应道,虽应得很快,却有些吞吐。
“回大人。”未等向如安说完,岑因便急急地抢道,他急喘着顿了一顿,待恢复了平和,才接着说道:“喻骑尉的尸体初察时确实看不出什么异样,但,但……”
“怎么样?”吕夷简将身子向前一倾,直直地望着岑因和向如安二人,定定地问道。
岑因又急喘了数声,一面犹豫着抬起了头,望定了吕夷简后,方缓缓地开口,用力地说道:“回大人,喻骑尉的尸体初察无异。但过了有一个时辰,也就是小人收拾完东西后发现少了一把剖皮的刀回头去找时,却发现喻骑尉的伤口竟然还在往外渗血。按道理来说,喻骑尉是受了刀伤,伤及心脉而亡的,伤口在半个时辰内就会凝固的。小人觉得奇怪,就重新察看了一番。约莫又过了有三刻钟,血都流的差不多了,才慢慢地不流了。而小人也确实查出,喻骑尉的刀伤上有异,而且不是寻常的下毒……”岑因说的很慢,却益发笃定,也渐渐地不紧张了。
“接着说。”吕夷简神情未动,犹自傲岸逼视着。可他这目光,早不是逼着岑因去的了。座中自有人心照不宣,面面相猜,未言自觑。
“其实以喻骑尉的伤势,即使刀上没有做手脚,也是回天无术的。小人再次细查时,发现喻骑尉的伤口周围有一些深绛色的干渍,小人取了一些。应该取自一种叫红月沙棘的西域植物,红月沙棘,本来是一种活血的药材,因为效用比较强,医家一般都用的很谨慎。如果不慎服用了,那便会有腹痛的症状,女子若逢癸水,还会下红不止,但只要及时服下鹿衔草捣成的酸汁,便能无碍。但如果是用在出血的伤口上,自然就会造成流血不止,不治身亡了。”
岑因方言毕,立时就引的公堂之上一阵哗然。
“吕大人,宗大人身领要职,此事蹊跷,恐怕还有别的变故,未防出事,大人须得细察啊!”座中有一团练起身急言道。
“吕大人,大人奉旨前来,为的是督察两湖的农事。此事虽事出突然,不过是节外生枝,大人不应太过费心。”接着便又有一推官兀直地反对道。
“大人,下官以为,州府中人员太冗,难免有些首尾……”
“大人,自去岁……”
接着又有三五个官员陆续起身,各自陈见,说到要紧处,俨然有些要生争执的势头,但又畏惧上座的威严,不敢言之过急。
吕夷简望着眼前情状,心里不能说不烦乱,他平生最恨的就是理事时节外生枝,徒劳耗费,可偏偏官场之中,尽是些这样的事。若在朝时,他尚能仗义直谏,如今他便是主事之人,诸般都要考量,一毫不能乱,一丝不能苟的,是非曲折又自有隐情,一时间,竟有些闷躁。好在他在官场中淘练多年,身经百战,眼界开阔,自然处事不惊,只一念沉压,也就平复了下来。
“好了!”他不耐烦地一喝,堂上立马安静了下来。刘裕乔作为州府主事的官员,方欲说什么,但见着吕夷简双眉厉蹙的样子,也只好罢了。
煜臣实觉得有些莫名,亦不好多说什么。待他再向吕夷简望时,吕夷简已吩咐高济宣煜臣昨夜在道中捡到的那个刺客上堂对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