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间的窗口很宽敞,啊宅整个人坐在窗台上,背倚着窗框,仍有空余的空间。
这间奢华套房的隔音效果极佳,关上那堵雕花的木门以后,楼下大厅内的喧哗便被完全断绝开了,房门一关,仿佛是走进了另一个世界,就跟他以前放假的时候,呆在出租屋里当死宅那样。
也跟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方式那样,走过一扇一扇未知的门,通往某个不可测的未来。
他说不好自己喜不喜欢现在这个世界,也不知道到底讨不讨厌以前那个世界,反正都很烦。
各种各样的思绪混混沌沌地搅在一起,就像是在脑子里开一场闹会那样,他索性懒得想那么多了,反正都是活着,在哪里都一样。
窗外夜雨潇潇,屋檐上滴落的雨水,如丝如帘,寒风裹着清新的水雾,轻悠悠地穿过了他的鼻尖。
彷徨间,啊宅仿佛又回到了校外小区里的那场夜雨。
那一夜的天空,也是下着这么大的雨,雨水和风混在一起,很快就打湿了他的衣衫,那时候的他,落魄得像条流浪的狗。
陈程说的不对,啊宅不是一只叼拖鞋的狗,他其实是一只丧家的狗,叼拖鞋什么的,那是家犬的事儿,跟他这种流浪狗没什么关系的。
从几年前开始,他就丧失了那个能回到去的家,也丧失了那位愿意听任他撒娇打滚的人,这些年,他孤独又无助,这些年,他坚强又懦弱。
如果活着需要一个理由,啊宅唯一能够想到的,大概就只剩下怕死了。
可如果时间可以重来的话,他还是会把拳头挥向陈程,哪怕他会因此而被人打死,或者因此而入狱,他也不会罢休。
这是他的气节,一种想死又怕死的、拼命地想要活下去的气节。
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不能忍一忍,不能退一步,自认卑微一下下呢,俗话说得好啊,退一步海阔天空。
为什么不呢?
啊宅也不知道,就跟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在那场钢铁战役里,舍身救下旁边那位女孩那样,或许是,他的人生总是写满了“否”字,他想偶尔也写一下“是”字,不去计较这个那个,不去问那么多为什么。
或许是,如果那种时候他选择后退的话,他就会失去活下去的动力了吧?
他人生本就灰暗,能让他眷恋的东西,本就不多了。
冷冽的酒液顺着他的咽喉没入食道,柔和的醇香缱绻地在他口腔散开,酒精的热度逐渐上升到他的脸上,烫红了他的脸颊和两耳。
他并不是什么嗜酒的人,也不会像那些衣冠楚楚的品酒师那般,轻抿啜饮,细细地品出酒质的好坏,酒味的香醇。
再好的酒,放在他的嘴里,也不过是一些会灼烧神经的液体而已,就跟牛嚼牡丹似的。
所以,他一开口就要了最烈的酒,试图用最猛烈的酒精麻痹自己绷紧的神经,他实在是太累了,从角斗场到文华楼,他经历数不清的战斗了,大到数人高的机甲,小到诸如杨彪之类的小混混,他都收拾过。
为了活下去,他被迫参与一场又一场的战斗,痛下一次又一次的杀手。
他从未试过这样的疲惫,感觉身处在刀山火海的炼狱里,仿佛每一步都走在淬火的刃尖上,稍有失措,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种感觉很不好,好像站在布满迷雾的圆心中央,置身于盲点之中,他迷失在迷雾里,放眼望不到尽头。
“怎么还不睡?”
烈酒不知不觉就见底了,啊宅忽然回头,才发现女孩正静静地坐在他的旁边。
原来她一直都在啊。
女孩的两只白皙的小手相叉在一起,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白玉般的纤细手指,两只眼睛正小心翼翼地望着窗框上这个陌生的男人。
其实也还好吧,情况也还没差到不能启齿的地步嘛,好歹身边还有个小美少女嘛,虽说有点儿幼齿。
但,俗话又说得好啊,萝莉有三好,声娇体柔易推倒啊!
带着貌美的小萝莉来开房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诶,这他妈简直是无数宅男的梦想好不好!?这要是放在地球,让对方父母知道了,可是要命的事儿,分分钟往他身上投掷煤气罐的说!
只要按住那颗不安的良心,稍微地往前走一步,伸出罪恶的双手,把她推倒在床上,那个无数宅男梦寐以求的梦想,他触手可及。
破开了二十几年处男之身的机会就在眼前,那种春风般的美好荡漾在暖色的灯光里,有什么东西仿佛在蠢蠢欲动,可却被阿宅硬生生地止住了。
他真的太累了,累得仿佛连呼吸都感到疲惫。
其实这样子已经够好的了,没必要想那么多这些那些的。
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他们无声地对坐着,奢华的包厢为他们抵挡住了漫天的飞雨,厚实的木板为他们隔绝开了彻夜的笙歌,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坐在这个小小的宇宙里,这个只有他们两人的小宇宙里,亘古久远。
阿宅想起了读过的一本书,名叫瓦尔登湖,作者是个喜欢臭牛逼的哲学家,他有一句话说得很好,世界最好的交流,就是没有交流,两个心意相通的人,无声地静坐在宁静的湖岸边,他们不需要发出一点一丝的声音,漫天的白云倒映在水上,写满了他们之间无声的对话。
“肚子不舒服。”
女孩蹙眉,揉揉肚子。
“哦,多喝热水,肚子会好受点。”
阿宅说。
“那里就有热水,要不要我去给你倒一杯?”
他热心地补充道。
“不不用,我坐坐坐坐就好了啦。”
女孩急忙摆手,结结巴巴地说。
“你叫什么名字?”
啊宅没有来由地问。
说来荒谬,尽管他们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数场战斗,没有一次不是赌上他们双方性命而战的,然而,到了现在,他们却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我。”
女孩小声地嗫嚅。
“我没有名字。”
她轻声说。
“怎么会没有名字?”
啊宅死心眼地问。
“我忘了,我不知道”
女孩的声音细细,如蚊子嗡嗡。
“那你以前的家在哪?”
啊宅漫不经心地问。
他确实不怎么会跟女孩交流,过往的二十多年的人生里,跟同龄女性的交流方式,仅限于找她们借作业抄,每次借完,他都会一一地跟那些女孩道谢,道谢过后,转身就走了,就像是特地地进行一个固定的仪式似的,仅此而已,再无多余,完全是凭借实力单的身。
至于跟年纪较轻的女性接触的,最多也就是,他带着他的小表妹,瞒着她妈,跑去便利店买可乐而已。
“不知道。”
女孩轻轻地摇了摇头。
“哥哥”
她忽然瞪大了眼睛,柔软的身体紧跟着颤了颤,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是不是”
她轻颤着开口,连成一串的颤音,带着一股欲言又止的踌躇。
“觉得我是个没用的累赘,不想要我了?”
她用力地瞪大眼睛,那双粼粼的眸子里,仿佛有水光荡漾。
“请不要抛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