攥住试管的手越发用力了,心里似有人在咆哮,讥笑他是个孺弱的废物,别人都欺负到他脸上了,还不敢报复的窝囊废。
杨彪,你说你,活得跟个废物似的就算了,以前你没能力,但是你现在有能力了,可你他妈的怎么还在犹豫犹豫再犹豫,你他妈的还犹豫个鸡毛啊,能不能有点儿出息了?还能不能像个男人了?
别他妈的磨磨唧唧的,你不是还有梦想么?你不是想踏入新城区那个上等人的社会么?你不是说不能一辈子都耗在这个垃圾堆了么?现在机会来了,命运的眷顾终于落到了你杨彪身上了,你他妈就不能好好把握么?
算是为了自己,也为了她啊。
人生啊,活着,不就为了一口气么?
手背上的青筋条条绽出,愈演愈烈,死咬着牙关的杨彪颤着手,顶着发自内心的、某种巨大的恐惧,缓缓探向石英试管的顶部。
他用手不停地摩挲着合金质地的瓶塞,心里仿佛有百万雄兵在激烈地交战,那股代表着理智的大军正在节节败退,代表着欲望的雄兵正在奋勇地雄起。
终于,他狠狠地深呼了一口气,再次握紧金属制的瓶塞,脑海里仿佛有一丝电光划过,他仿佛看到了撕裂的缝隙里,那头欲望的怪兽在兴奋地大吼。
嘴角不知何时牵起了一抹危险的笑意,他猛地用力,一把拧住了瓶塞,电光再度横扫而过,他感受到金属的冰冷,他也感受到手心的湿汗。
然而,就在他准备要扭开瓶塞的时候,他感受到了一道目光。
那是来自老板的目光,也是来自他自认的老大发出的严厉目光,目光里就写着两个字,不准。
他明白了,老大的命令他不准伤害那对小男女。
他早该猜到这个结果的。
老大不是这里的原生居民,大抵是出于对自我的救赎或者别的什么特殊的原因,老大才会来到这个破烂的地方,支起了一摊其实并不怎么好吃的面摊。
其实看到老大对着女孩子笑的时候,杨彪便知道自己就算饮下这支清液,也不会得逞的,他真的从未见过这个古怪的男人笑过,整天板着一张皱巴巴的老脸,就跟是死了爹娘似的,看着就没什么胃口吃面,所以他也就只能做做某些口味独特的熟客生意。
不过,他杨彪的老大可不是一般人,整座旧城区见识他老大身手的人不多,他杨彪可以算一个。
大概是在这个垃圾堆里,看垃圾看太久了,难免出现审美疲劳,所以他才会这么严厉地勒令自己不要动他们的吧?
毕竟,垃圾堆里居然能够长出如此美丽的花朵,也是极其少见的。
“真正的男人,就是为了保护这份稀有的美丽而活着的。”
死了爹妈的老板忽然张口,轻吐着唇语,仿佛在遥遥地跟藏在角落里的邋遢汉说话,他的声音很轻飘,并不怎么真实,可却如繁奥的咒文般回荡在杨彪的脑海里,蛮狠地压制住那只欲望的怪兽,将它狠狠地扔回它本该呆的地方。
意识回复清明,杨彪瞪大了空洞的双眼,粗沉的喘气,肺部玩命地张合,背脊上渗满了汗水,像是覆满了冰霜般寒凉。
他死死盯着手里的试管,不解地望向老大,沉默了许久,才重重地点了点头,一把将试管揣回兜里去了。
雨水噼啪噼啪地打在他的脸上,冲掉满头的汗,他连摸带爬地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没入了黑暗。
他迈开腿地奔走在积水里,就像是一场与命运较劲的逃亡。
这场雨太冷了,他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