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法正道:“我也是为你爹着想,他失去了一个孩儿,饱受白发人送黑发人之苦,不能再遭受打击。”
奚法正提起的那个孩儿,是比穆长风小四岁的妹妹穆婉莲,六岁时落水身亡。父母痛失爱女备受打击,尤其是母亲许如梅,精神失常,常常歇斯底里地哭闹。
十一年来,穆长风一直活在愧疚悔恨之中,此时陡然听奚法正提起,眼圈登时一红。幼妹儿时活泼俏皮的模样浮现在眼前,久久挥之不去。
奚法正道:“身为人子,孝养双亲比什么都重要。你快走吧,莫再踏入是非之地。”
“我不走。”穆长风态度坚决地摇着头,道:“身为人子,孝养双亲固然重要,不让双亲失望也很重要。爹娘也是驱魔师,向来不畏生死,我听说了悯州城的事情,又怎能装作不知道掉头就跑,爹娘知道我是这种人,将会痛心疾首。我的曾祖也是视死如归的驱魔师,穆长风有生之年不能光耀门楣,却也不能丢了曾祖的脸面。”
楼梯上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婆婆蹒跚着走上茶楼,在挨近炉火的地方蹲下来。
何崇文哎呦一声,亲自端来热茶热汤放在她面前,一一摆好,道:“老人家又挨饿了吧,快吃吧,我每晚都给你留下一些吃的在锅里热着,就等着你来。”
乞丐婆婆笑着道谢,盘腿坐下,不客气地吃起来。
热汤香喷喷的味道充斥室内,穆长风看了一眼,见汤水颜色鲜亮,里面有荤有素,飘着几朵洁白的菊花和无数颗红艳艳的枸杞,做的十分讲究。
何崇文一脸商人的精明和令人生厌的笑容,穆长风见惯了欺软怕硬不知羞耻的势利眼,本以为何崇文也是这种小人,万万没料到他竟有这样一副好心肠,敬重与愧疚之情油然而生。
奚法正道:“这位婆婆近来常到茶楼吃些东西,掌柜的心善人好,每次都用好菜招待。真是难为他有这份善心。”
何崇文道:“老伯谬赞了,想我曾经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被辛姑娘救下性命之后就对天发誓,此后有生之年定要多多行善,才不枉辛姑娘费心救下我一条小命。”
穆长风愧疚不已,起身郑重道歉:“穆长风有眼无珠,错怪了您,还望见谅。”
何崇文道:“无妨,无妨,我天生长了一张讨人嫌的嘴脸,我自己是知道的,当年辛姑娘那么好的脾气还不是被我气的直瞪眼睛。”
奚法正暗中瞄了何崇文一眼,轻轻地咳了两声,道:“年轻人血气方刚,你不知道寺中厉鬼有多可怕。老夫出道五十余年,从未见过这么可怕的厉鬼。”说完撸起衣袖,胳膊上没了一大块皮肉,骨头露在外面,已经变成了乌黑之色。奚法正扯开胸前衣襟,撕下贴在胸口上的膏药。
穆长风艺高人胆大,也不禁变了脸色。
何崇文毫无惊惧之色,凑近跟前看了看,道:“啥个东西?”
奚法正胸口上一个碗大的伤口,浓重的黑气从里面溢了出来,好似一个张牙舞爪的妖魔,令人心生寒意,道:“你可见过这样的伤?”
穆长风道:“没有。”
奚法正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说来古怪的很,伤成这样,我感觉不到一点疼,每日里看着伤口一点点的变大,黑气一点点地变浓。力气一点点地消失,不知还能支撑多久。见我这样,你也不改初衷?”
穆长风陡生惧意,却坚持不改初衷,道:“我定会铲除寺中厉鬼,也会努力找到救老伯的办法。”
何崇文竖起大拇指赞道:“好小子,真有你的。”
奚法正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自从寺中厉祟,悯州城内人人恐慌,很多人逃到外乡避难去了。留下的人也战战兢兢,不敢出门,好好的家园成了这副模样,唉。”他摇头长叹,双目泛红。
奚法正谈到自己的生死之时神色平淡,说起悯州城的凄凉惨状,痛心之色却溢于言表,可见此人是个真正心怀苍生的人。
穆长风敬佩无比,神色更加恭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