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令儿走后,除了崔琰和崔研,崔家几乎与唐家再无联系,是老祖宗亲下的令,我们更是这么多年未曾见过玥丫头三兄妹的面!如今长房那边张罗打鼓把玥丫头接了过来,我总觉得这心里不踏实。”
夜半时分,总有人难眠。
崔外祖母便是如此,床榻之上辗转反侧,几番思绪,她命中无子,崔令崔言皆是庶出,崔令生母是崔外祖父的通房,死于难产,崔令自然也自小在她身旁长大,她将其视如己出,两人相依为命多年,情分非比寻常,后来后院女子得了崔言,她也将其抱至身旁抚养,只是那人不长眼,试图凭借子嗣登天,翻身欲做主母,这才被崔外祖父打发了出去,比起崔言,自然是崔令更得崔外祖母的心。
在过去许多年里,崔令一直是崔家二房的掌中明珠。
吩咐人点了灯,崔外祖母拉着一样未入睡的崔外祖父起来唠嗑,两人披了件外衫,靠在床头,丫鬟已更换了热茶,配上三叠精致茶点,退着身子离了屋,守在外间。
崔外祖父倒了热茶,递给崔外祖母,安抚似的拍了她的手背三下,眼神幽深似回想起了什么事,崔外祖母也不催他,她隐约觉着她这个老伴儿可没表面这么的云淡风轻,醉心金石书画,崔令虽非她所出,却有骨肉之情,当年之事来得太快她根本来不及做什么,如今唐玥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带来了崔令真正的死因,她却觉得,崔家这个是非之地,还是远着些好!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的更漏滴着水一滴一滴的敲打在未眠人的心上。
仿佛听到了五更的钟鸣,崔外祖父这才长叹一声,压低了声音开始说起旧事“当年令丫头嫁去唐府,我知道你心存疑虑。只是两人的确先有情意。”
“若当真有情,她婚后何至于此。”崔外祖母靠在床头,目中有悲戚之色,言语带着几分寥落之感。
若真有情,唐斳何至于此?看着发妻被生母寻不痛快。
崔外祖父一时语塞,泛出苦笑“唐斳至孝。你该知的,更何况后宅的阴司之事,男子知之甚少也情有可原。”
崔外祖母冷不丁掀起薄唇露出抹冷笑。
“那令丫头的事……老祖宗为何不让我们插手。”说是疑问,话里话外都在斥责,可也闻之伤心。
“你我先是崔家人,再是令儿父母。”
崔外祖父喝了茶继续道“令儿和唐府的婚姻的确又崔家的手笔,只是她的死的确与崔家无关,崔家从来没有做过害自己孩子的事儿。当年不插手是怕引起那位主意,那位想动四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那崔家为何要令儿嫁去唐家?”这才是她最关心的事。当年能拒了皇帝的求亲,如今唐家……却为何答应了。
崔外祖父似有难言之隐般,犹豫许久,才叹着气道“因为玥丫头。”
“玥丫头的出生……崔家早有厉害的人物推算得出。”
“令儿嫁唐斳,得人中龙凤。”
“唐珑,唐瑚,唐玥,玥丫头注定要做皇室之人,可保崔家百年无忧。”
崔外祖母悠悠叹气,“那玥丫头在崔家……”
“崔宗之和大房,比谁都在乎玥儿的安危。”崔外祖父拍了拍崔外祖母的肩膀,“放心吧,玥丫头的命啊,好着呐!”
崔外祖母冷不丁想起崔外祖父之前的话,拉着他的袖子不放,迫切的需要一个答案“你之前那意思……”
她压低了声音,知道所言不可传第三人耳里“可是平王要戴上那顶帽子?”
如今平王的确炙手可热,几乎权倾朝野……主弱仆强素来是大忌!
崔外祖父怪异的看了她一眼“怎么这么想?平王心不在此处,重光殿下这位子稳的很。”
“那我就放心了。”篡位得来的皇位,终究招人口舌,尤其是仕林名声……她可不愿意她的外孙女最后得了这么一个口碑。
第二日出行,天气大好。
秋高气爽,有雁南飞。翠微山有一片极美的枫叶林,殷红似丹砂,亦种有松竹梅,长青长绿,也寻枯木入画,供奉有一尊释迦牟尼佛,一百零八罗汉。
唐玥本以为今日翠微山出行仅有崔外祖母一家子,临出行时,倒是听见管家道“三房杜夫人和大房赵夫人到了。”
大三房的杜夫人,是崔嬛的嫡母,育有两子,乃是崔研的发妻,大房赵氏则是崔薇生母,膝下一双儿女,花开富贵。
唐玥扬眉,这戏可不怎么好唱了。
崔言也有些疑惑“我不记得有递帖子去请两位嫂嫂?”
管家一抹额头“是两位夫人得了消息,递了帖子过来请表小姐去翠微山游玩。”
崔言闻声,薄唇悄然划出一抹笑意,原是看上了平王……想拿阿玥做筏子。
真是……不自量力!
赵氏此人,生得一双见人斤两的本事,惯会掂量家中底细,绫罗价位,不过也勉强算个规矩人,儿子女儿皆不肖她,未有一副七窍玲珑的心肝,直来直往还颇有些率真可爱,这才是赵氏在后院不动如山的根本。
至于那个杜氏,崔言倒是听过些传言,崔研是个不理俗物的,更适合最爱美人的,正房是谁他压根也不带眼瞧,只别扰他作画便是。杜氏是个本分的,两人是家中联姻,处处规矩,相敬如宾,不过那个崔嬛,他很是不喜。
矫揉造作,蛇蝎心思,惯会踩着崔薇捧自个儿,也就崔薇人傻,半点没让她母亲知道。
“去请夫人。”一物强来一物降。他不好和女眷打交道,总得有人压着他们才是,免得有人倚老卖老。
“小玥儿,你去换身衣服。”崔言打量唐玥的衣衫,撇嘴吩咐。
唐玥无奈,她今日衣衫怎么了?孝期未出,可不能着艳色。
虽是在外祖母家,可也不能忘了娘亲啊!
“让你去换身白色的衣服!”崔言白了她一眼,暗自嘀咕“要想俏,一身孝”,只是没敢让她知道,他虽然不屑礼法,可总要活在礼法之中的,落人口实可不是他这般聪明的人会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