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二十六个人还想跑?李白都在大理寺收监,王守善是因为皇帝女婿的身份才能在华清宫逍遥自在,换一个说法,现在他经历的一切都是最后的狂欢,判决结果出来后他该上刑场还是一样上刑场。
按照黑帮一贯欺软怕硬的风格,看到有人死了就会如猢狲散,根本不会跟当兵的一样死战不退,大家出来混是求财,钱要有命花,没命了光有个钱有屁用,追逐投降的人不是儒家一贯的“仁者”风格。然而黑帮最大的特点就是人多势众,李白在斗鸡的时候揭穿了鸡坊小儿作弊的伎俩,结果他就被五陵豪强和上万个小混混给堵了,按照法不责众的观念,他们把李白打死了,谁动的手都查不出来,最终只能不了了之,如果李白和王守善不拼死一搏,那么躺尸的就是他们自己,更重要的是他们是见义勇为,按照唐律,见义勇为致贼人死亡是无罪的,以寡敌众不拿兵器赤手空拳抵抗?说这话的大侠演示一下看看,武功高手被人车轮战了也要倒,李白是剑圣徒弟不是剑圣本人。如果他们二人判了死刑,以后路上谁喊救命大家都能心安理得地走开,救人只会给自己添麻烦,还不如袖手旁观置身事外。
汉初实行黄老休养生息,面对匈奴的劫掠边将却没有作为,他就算是有天下第一的神剑,如果没有亮剑的精神,那他的剑就是摆设。
敢作敢为,战死也比当亡国奴强,汉武帝为汉人撑起的就是这条坚韧的脊梁,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羯族踏过了那条人性的底线,他就活该被灭族,换句话说这叫除恶务尽,是他娘的替天行道。替天行道者还要被人怀疑他的居心,纵使冉闵有窃国之心那又如何?东晋的贵族忙着修仙炼丹的时候乞活军却在“攘夷”,尊王也要看尊什么王,得民心者得天下,冉闵是不是民族英雄每个汉人老百姓心理都知道,历史上没有杀胡令的明确记载,只在老百姓的口中口耳相传,酒肆、娼馆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消息灵通,男人么,喝醉了就爱吹牛,嘴上不带把门的,什么话都敢吹,一言不合打架斗殴的情况时有发生,“侠少”就爱在这种场合出没。
李家人爱微服私访,曾经有多人目击李隆基穿着便服在曲江的胡姬酒肆里出没,从大唐开国开始,李家人就跟江湖人有密切往来,在那种场合喝酒就不会光喝酒,还有乐舞表演,为了舞姬大打出手的人大有人在。古琴曲中有一曲名为酒狂,是士大夫阮籍借酒装疯,发泄内心不满所奏,醉于酒,隐于狂,有道存焉?妙妙于其中,人活一世不就要活个狂浪和倜傥?华清池里除了大的浴殿,还有不少宫殿别馆,那是赏赐给文武百官、皇亲国戚使用的,分布于罗城之外。王守善此时享用的这处院落的温泉就引自宜春殿,那里是公主浴汤,跟太子汤一样没有人用过。这里的殿阁布置得如同长安市井酒肆,一圈廊庑围绕着一个圆形的石台,石台旁边就是散发着热气的温泉水,龟兹乐是隋唐胡乐的代表,羯族虽然亡了,羯鼓却留了下来,李隆基就很擅长打羯鼓。冯神威说是给他准备,不仅仅是在院落里准备了美酒佳肴,还把梨园乐工叫来了,除此之外还有来自西域的舞娘,看她的面相,她也是个混血。她抱着个水壶,头疏高鬓,穿着绯绿色的长袖小衫和喇叭裤,腰上系了一条璎珞腰带,璎珞本来是菩萨带在脖子上的,不过到了这里它和纱巾一起成为了舞姬的装饰,随着她轻快俏皮的舞步,它们发出清脆的声音,伴着悠闲慵懒的曲调,让人整个人都放松了。
中宗皇帝没有李隆基的那份精明,在宫中摆起了宫市这种不伦不类的游戏。在华丽的宫殿内出现了一个民间酒肆,那感觉也不遑多让,但是王守善却很喜欢,来了长安他一直没有畅玩过,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那个机会。
“王郎觉得满意吗?”冯神威在吵闹的音乐声中问道。
他一个劲得点头。
李玙招待的水盆羊肉他没怎么碰,和眼前摆放的佳肴相比,那道菜简直堪称简朴。
仙人脔就是奶汁炖鸡,小天酥是鹿鸡同炒,同心生结看起来像是肉肠之类的东西,美食文化博大精深,加上美女、舞蹈以及音乐,华清宫俨然就是东方版的罗马浴室。
罗马人的澡堂里还有打球、散步、商议买卖的地方,澡堂是个公共开放空间,对所有罗马公民都是平等的,即便是穷苦人民也只需要很少钱就能享受和贵族一样的待遇,只是随着“搓澡”这个职业盛行,浴室逐渐变成了寻欢作乐的场所。
“王郎,你尝一尝这个。”冯神威提着一个仿造突厥人皮囊水壶的金酒壶给王寿山斟酒。
“这是什么?”他从倒出来的酒水里闻到血腥味。
“鹿血酒。”
鹿血加鹿肉,他还年轻,貌似用不着这么补,不过盛情难却下还是喝了一杯。
贵族养鹿却要吃它们的肉,喝它们的血,逐鹿对那些没良心的人来说只是一场能带给他们更多猎物的狩猎,义门陈氏在面对外族铁蹄的时候能抵抗住那些兵戈吗?
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兽性失去一切,人本来就是披着人皮的禽兽。
“冯内监,华清宫里可有闲置不用的庭院?”
“王郎想干什么?”
“把它清理出来,我要用它来给女医住,还有我找倭国遣唐使筹措了一笔钱,等外面太平了你去找他们要吧。”
“咱家就知道王驸马靠得住。”冯神威大笑着说。
“你先别忙,南边的缭墙要先修起来。”
“好好,驸马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私密的场所哪怕是宦官也是多余的,鹿血酒就跟开水一样,流经的地方带着灼人的滚烫。
“你先下去吧。”
“唯”冯神威倒退着离开了院子。
院子里的歌舞还在继续,王守善在自饮自酌时不经意看到自己右手虎口淤青了一片。
用手指弹出来的棋子居然有那么大的力气,要不是亲身经历他自己也不信,相比那些真正的武林高手,他这一身从战场上学来的功夫就差太多了。
真正的高手对战十几个人当然没问题,但这种高手神龙见首不见尾,能叫出名号的少得很,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不会知道别的圈子里的名人,只有那些娱人的倡优名满天下。
名可名非常名,凡夫俗子往往没法从名利之中解脱出来,名校出来的就一定是人才么?谁说“”就一定是闲书。
唐传奇虽然将的多数是虚构的故事,表现的却是“侠义”和仁德,反应的是社会生活,歌诵的是人性之中的真善美,其中还包括一些风俗。偷突厥人套马绳子要被判死刑就是他从流行于西域的传奇中知道的,马和绳子的价格相比,当然是马的价格高得多,可是马可以不断再生,绳子突厥人生产不了,想要绳子就要冒险和汉人交换,从某个角度而言,汉人确实是在欺负突厥人。
文明可以欺负野蛮,当野蛮人无计可施的时候就会用极端手段,米继芬和潘庭威就被老秦人给抓去当人质了,在谈判时他们没有别的有效胁迫王守善的手段,发誓要是有用的话不知道多少男人已经被雷劈死了,汉人出了名的反复无常加没有契约精神,刘邦就是那种人,但是中国的软规则就是仁义礼智信和孝顺,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还没契约精神,一切利益至上的人,将力量交给他,只会带着所有人走向灭亡,胡亥就是这种人,那么强大的大秦都能被他给玩亡国了,除了杀兄弟姐妹的时候恨辣,他一辈子还做成了什么别的事?
把自己的兄弟姐妹坎成肉块,死得这么惨肯定冤魂不散了,让这些冤死鬼陪葬秦始皇陵就等于让骊山脚下变成了养尸地,阴气不散养出了不少妖孽,要靠钟馗来除妖。
给死人烧一件绯袍不难,问题是钟馗是武举人,在这个重文轻武的内地贸然行事不知道还要惹出什么祸端。
“哥哥……”
他闻声抬起头,公主穿着粉色的丝袍,额头上点了花钿,隔着老远他就闻到了身上的清香味,不是平时闻惯的艾叶,是某种花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