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鼓号助威,也没有杀声震天,他们衔着竹筷无声地冲向狼群,而狼群也亮出了它们白森森的爪牙,咆哮着向他们直扑而来……
“喂,朋友,我们到了。”
躺在货蓝里睡觉的胡人青年被人拍醒了,他睁开了长了两个瞳孔的青色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粟特人风尘仆仆的脸。
他有些费力得撑着篮筐直起身,懵懂得打量着四周,在他身后有三个洞开的城门,中间一个门的门头上写着金光两个大字。
“我们不是要去长安吗?怎么到金光了?”
那个粟特人听了他的话笑了起来,用手指着右手边示意他往那边看,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他看到一堵绵延到远处的城墙。
“这里就是长安,金光只是长安的城门之一,正对着皇城朱雀门的明德门可有五个城门呢,正门一年只开一次,另外四个门只准使节通过,朱雀大街是汉人皇帝祭天时走的路,白民不可随意闲逛,东城住的都是贵人,西城才是我们住的地方。”
粟特人拉了青年一把,让他从货蓝里爬出来,西行路漫漫,商人也并不是到长安才将所有货出手,轻装简行速度更快,尤其是在赶时间的时候。
昔日隋文帝只用六个月修好了大兴城,当时的天街还只是被夯实的土路,而如今它们全部都铺上了青石板,但是装着沉重货物的马车还是在地上留下了车辙的痕迹,不远处有几个人正拿着扒犁将城门附近洒落的骡马、骆驼粪堆到一边,此刻俨然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今天是上巳节,城门处随处可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青年男女和牵着骆驼、毛驴招摇过市的客商,他们排着队簇拥着从宽广的城门通过,人实在太多了,守城门的门卒根本忙不过来,有不少别有用心的人就趁着这个机会偷溜进了城里。
这一天不论是信佛的还是信道的都会上香求子请愿,因此风中除了骆驼粪的臭味外还有一股熏得人眼泪直流的香火味。青年颇有些受不了得捂着鼻子,跟在胡商的身后等着守城的门卒检查公验,秦朝的时候商鞅发明了照身贴,持有人的相貌、籍贯等信息会被刻在官府统一发放的竹板上,入秦国者必须持有此贴否则将无法入境。但大唐的律法没有秦朝时那么严苛,而且人口已是秦时的几十倍,自然对于平民身份的管理也没有那么严格,再加上今日出入城的商队众多,门卒的检查不免有些敷衍了事,于是这个跟随着胡商米济芬到长安经商的鸟飞州田舍汉王守善便这么堂而皇之得进了城。
一夜春风过,王城尽飞花。
从王守善所在的城门口放眼望去,只见棋盘一般的王城里竟矗立着十余座木佛塔,每当有风吹过佛塔下的惊鸟铃便会发出阵阵清脆悦耳的声响,即使在人声鼎沸的白天那声音依旧依稀可辨。
西域盛行佛教,不过寺庙却建得远没有长安城中那么集中,王守善顿时升起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十丈宽的街道上到处都是人,不时还有裹了泥金彩绸、装饰华美的马车发出辚辚的声响在人群中横行而过。这里的天是碧蓝的,一点没有大漠的飞沙,而穿着丝绸锦缎的男女则仿佛将彩虹给引入人间,隐藏在榆树后的直棱窗内不时传出各色音乐,有的是欢快的胡旋舞曲,有的是汉人的丝竹,甚至还有一些在西域他从来未曾听过的异国曲调。
嘈杂的人声、车马声、音乐声以及食物的香味组成一个杂乱而混沌的世界,王守善忽然觉得脚下的青石仿佛跟云一样是软的。
“看,前面就是西市。”米济芬指着右手边一个被高耸城墙围起来的城池说,王守善心不在焉得点着头,长安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他需要时间适应。
长安城内大城裹着小城,城中的土地被南北纵横的天街分割成一百零八块,每一块土地都被黄土夯实的城墙所围,这种小一点的城池被称作坊,富裕的人家会将坊墙修得高一些,西市的坊墙更是修得宛如要塞一样,为的就是防火防盗。
和普通的坊不一样,市的每面墙会开两个门,但即便是这样坊门附近依然被挤得水泄不通,西市里似乎有不少屠行食肆,不时能看到提着生熟肉食、木炭丝绢的居民出入。
趁着没人注意,米济芬从卷起来挂在骆驼背上的波斯地毯中摸出了一个被布匹包裹着的长条状物,然后将它交给到了王守善的手里。
“王兄弟,你先去逛逛吧,我们还要去东市交货,交完货后晚上我们在去崇化坊的潘家旅店见面。”米济芬一边说一边解开钱袋,将一个金饼硬塞到了王守善的手里。
军刀虽然不像弓弩、甲、矛一样是违禁品,可是被穿着胡服的胡人带着可能会引来官差的盘查。
王守善接过了钱没有推拒,即便米济芬不会在那个潘家旅店等他这个金饼也够他的买命钱了。
米济芬是个循规蹈矩的正经商人,带着一个来历不明的浮浪人进城已经冒了风险,他带的都是奢侈品,直接从东边的城门进东市交货其实更快,不过为了帮王守善他却绕路从西城的金光门进城,更何况他也给了保镖钱,差不多到好聚好散的时候了。
王守善郑重得朝米济芬拱了拱手,然后带着他的刀和一个小得只能装两三件衣服的包袱转身融入了长安的街道之中,很快消失了踪影。
他只是一个卖命的刀客,人走到哪儿家就在哪儿,但是他有一个预感,在长安他会找到不一样的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