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月照秦戟,大漠霜雪明。
西征汉家子,展旗出玉关。
常在沙漠旅行的人都知道,在夜晚赶路会比白天节省更多体力和水,更何况这一次他们的行动必须保密,所以这一支身着朱袍的唐军骑兵便乘着月色,在这个起了大雾的早春夜晚往大漠深处走去。
沙漠也不是滴雨不下的,每年冬天玉门一带都会下雨下雪,黄色的细沙杂糅着皑皑白雪组成一张染潢的画纸,而唐军的军服则如同火一般显眼。
他们悄无声息得在海浪般起伏的沙丘上奔袭,往一个只有校尉知道的地点前进,奔跑中人和马喷出的白雾在薄雾之中交织,马的嘴里安了嚼头,而每个士卒的嘴里则含着一根筷子,参军跟他们说了,要是回营的时候谁的筷子掉了那就要按照军法处置,一个高鼻深目的胡汉混血少年一边纵马驰骋,一边时刻小心嘴里的筷子,生怕一个不小心将那根细细的木棍给咬断。一片寂静之中他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和马蹄声,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出征,可是他却比第一次上战阵还要紧张。
昨天晚上他也看到了那个从天际划过的飞星,只是这一次和平常不同,它落到了地上。
飞星落地时产生的剧烈震动几乎让他以为发生地震,好在震动并不剧烈,而且很快就停止了,但是它带来的影响却并没有结束,飞星落地就要改称为陨星,那可是大凶之兆,谁也不知道在那颗流星的周围会发现什么。
安西都护府属下各个州府军中有个不知是真是假的传闻,有个甲士奉命去取某颗落在地上的陨星,但没过多久他就得了场怪病,最后全身溃烂吐血而死了。
他希望这一次取陨星的那个人不是自己,那种死法听起来就觉得可怕,相比起那种折磨人的死法他宁可一刀解决来得痛快,可是他是这支队伍里为数不多的胡人之一,也许到最后又是他们被校尉点中。
即便突厥已经归顺了唐,可是到了每年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还是会有不少游牧骑会趁机南下在唐国境内劫掠。比起相对温暖的南方,北方的草场更容易遭受风雪的侵害,没有了青草牛羊就会冻饿而死,天气冷的时候还好说,天气热的时候肉就会烂得很快,偏偏这个时候有不少商人会趁机压价,逼那些游牧民贱价将冻死饿死的牛羊卖给他们。
因为军纪在营帐里再也没人骂他是西胡儿了,可是种种歧视和偏见仍然存在,虽然他属于胡人的那一半血并不是来自突厥。
在路过一株沙漠胡杨时,他的眼前忽然一花,仿佛看到了一个穿着雪白胡服的女人,她依然跟他记忆中一样年轻,帽子上的白羽干净轻盈,她脸上还带着一抹微笑。
“娘……”
还好他反应得快,在那根筷子掉落的瞬间将它给重新塞回嘴里。
就在这时,起风了,风过之后雾散了不少,那个站在胡杨旁边的女人也不见了。
他记起来了,因为当时沙匪来得太突然他连埋葬她都来不及,听说没有入土的人灵魂是无法安息的,她是不是要跟其他死在沙漠之中的旅人一样永世在这片鬼域徘徊?
因为孔雀河改道,许多如楼兰一般曾在古代繁荣一时的城市都被人遗弃,眼前的这座城市就是其中之一。
失去了人类的养护不论是多么宏伟坚固的建筑很快都会被风沙侵蚀成断壁残垣,微寒的春风吹过洞开的门窗,发出鬼哭一般的“呜呜”声,不过他们常年在这一带巡视,对于那些异响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真正阻止这支唐军前进的是那一双双如同鬼火一般在黑暗中闪着绿光的眼睛。
狼来了,漫山遍野、城里城外都是,仿佛整个戈壁上的狼都齐聚在此。
即便是训练过的军马此时也变得焦躁不安,它们打着响鼻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可是马上的骑士却拉紧了缰绳不许它们转身。
没有任何命令,所有人都将刀给抽了出来,行伍之中顿时刀光一片。
唐人的军刀分为四种,普通军士配的都是横刀,此刀刀身狭直而小镡,长柄可双手持握,为了增加刃口的硬度工匠们使用了覆土烧刃的办法,在光滑的刀身上可以看到非常漂亮的烧纹。那形状如同绵延起伏的沙丘,也如同天上变换不定的烟云,在云缠雾绕般的朦胧之中透着一股山海般中正不阿的霸气,只是那刀鞘刀柄并没有任何华丽装饰,因为它们的主人都是些普通的府兵。
除了刀以外平时巡逻他们也会带弓弩,可是只能单发的弩在视线不好的夜晚对付移动速度奇快的狼用处并不大。
每次飞星落地总会有异象发生,这一次它似乎是将狼给引来了。
少年的手心不停冒汗,他们这五百人会是这些狼的对手么?
一旦落到它们的手中必定尸骨无存,但飞星就在沙丘的后面,只要杀过去他们就能找到。
伴随着一阵尖锐而整齐的尖啸,弩箭如蝗虫般向狼群扑了过去,攻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