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序章 寒食鬼宴(2 / 2)在大唐窃国的日子首页

游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得想跑,可是他的脚却像是挂了十几个沙袋一样,沉重地根本迈不动腿。

“来者是客,这位郎君何不过来坐下与我们共饮?”一个婉转清脆,如同黄莺出谷般的女子声音忽然响起,她坐在溪水的最上游,身上穿着艳如鲜血的石榴裙,肩披月白的广袖纱衣,高梳的发髻上戴着朵刚从枝头摘下来的粉白海棠。

游手想说不,不过当她那双如秋水一样灵动含情的眸子徐徐看过来,他三魂七魄一下子就被她勾了去,身体如同木傀儡一般被牵引着,不自主得往宴会的方向走去。

在路过一个野坟时,他分明看到坟头上摆满了供奉的食物,昏昏沉沉的脑袋顿时有些清醒,寒食、上巳和清明好像就在这三天。

白天是属于活人的,而到了晚上被祭奠的鬼魂则会回来享用活人留下的食物,所以清明前后其实是人与鬼共同的狂欢,只是那帮诗人好像有半夜三更不睡觉端着酒咏月的毛病,他眼前这些……到底是人还是鬼?

“今晚并没有月啊,那我们就以花为题如何?”席纠娘子檀口轻启,不点而朱的嘴唇勾起一个醉人的笑,还没喝酒游手便觉得有些微醺了。

那三个侍女将食物摆放好后就退到了旁边的乱石堆,各自拿起琵琶、洞箫和铃鼓吹奏起来,游手也是常在风月场所混迹的人,却不曾听过她们演奏的曲目,只觉得那曲调节奏轻灵中透着诡异,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他今夜打的第二个寒颤了,景龙观的道士跟他说人的肩头有三把火,刚才那两下该不是已经被吹熄了?

“霓裳一舞暗香旋,芊芊柔指扣玉盘。浮觞曲水迎仙客,月落花都照未眠。”

一个看不清脸的宾客和着曲子唱起了歌,席纠娘子伸出玉雕似的素手,将盛满了美酒的漆觞放入了溪流,在众人的笑语声中它缓缓漂流而下,最终在游手的面前停了下来。

潺潺流水中那个用大漆制成的酒觞轻轻晃动,绘在觞底的金色游鱼宛如活过来一般随波轻摆,一觥清酒倒影着岸上的烛火,金鳞似的闪闪发光。

游手虽然大字不识一个,可是这曲水流觞的规矩他还是懂的,酒觞停在谁的面前谁就要取杯饮酒,意为除灾祛祸,据说这是西周时就传下来的规矩。

西周巫术盛行。

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前尘过往都会忘得一干二净,这酒他要是喝了说不定就再也回不去了。

“这位郎君,你为何不喝酒啊?难道是想作诗一首吗?”额头绘着红花钿的席纠娘子用广袖遮住半张脸轻笑着说,其他客人此时也开始起哄。

要么喝酒认罚,要么作诗。

游手的冷汗顿时流了下来,那些人虽然说的是笑语可是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那一张张脸白的就像是某种诡异的面具。

火应该是黄色的,可是这纸灯外面却敷了绿纸,让那光变的惨绿。

游手做不出诗,而且他现在又渴又饿,说不定眼前这些人不过是装神弄鬼的疯癫读书汉,吃了他们的东西又何妨?

“这位郎君,只要你喝了这觥酒,奴就为君舞一曲,如何?”

席纠娘子巧黠得笑着说,她身段婀娜体态轻盈,想必她舞起来会像极了嫦娥。

但是游手捧着漆觞的手却在发抖,恍惚之间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那间他常去的喧闹赌坊,两只红冠公鸡扇着翅膀如仇人见面一般惨烈得互啄,不少鸡血飞溅到站在最前排的他身上。

此刻那没来得及擦干净的鸡血像要烧起来一样灼得他皮肤生疼,他所剩不多的神志立刻回来了。

道士曾经说过,鸡血是属阳的,而人血所含的阳气是比鸡血更精纯,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人血更能驱邪的东西了。

他立刻用匕首划开了自己的手掌,将流出来的鲜血往那些宾客和侍女撒去,他们立刻尖叫着纷纷躲远了。

“你疯了!”有人朝他气急败坏得大喊,一边说一边检查身上的绸衣有没有沾到血,染血的丝绸可是很难洗的,要是就此毁了就可惜了。

春天是该着色彩鲜艳的春装,可是晚上山上这么冷,只穿一身单薄的丝绸难道不冷吗?

游手冷笑起来,就连他这个刀头舔血的武夫都觉得晚上的深山冷得要命,更何况眼前这帮都是仿佛风一吹就会倒的读书汉。

趁着他们退到一边不敢上前,游手立刻飞奔着离开了宴会会场。

可是直到天亮他才又找到进士团占领的那条小溪,他明明记得当时从溪边只走了几十步就找到了那个隐秘的山谷。

待他带着十数人沿着晚上走过的路再去寻找时,不论是那个山涧还是酒宴都已经不见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满地的枯枝败叶,以及一个沾了血的金漆酒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