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深沉默着,他现在裤子口袋里此刻装着一个硬硬的东西,那是个黑色的小笔记本,壳子是木头做的,小到完全可以被手挡住,是他之前在翻书架上的一本厚书的时候无意间的发现,这本书的中间被挖出一个方型空槽,而这个笔记本就藏在其中。
翻开一看,小本子的笔记一开始稚嫩且认真,下笔很重,但慢慢的臻于成熟,笔迹流畅,但写得越来越潦草。和如今的安德莉亚的字迹做对比,分明出自同一只手。
今天也因为小事被父王惩罚跪了一个小时道歉反省。膝盖很疼,刚刚摸到了硬硬的凸起,也许以后会越来越大。
父王总是不满意我却不说为什么,也许我真的太糟糕了。
今天是个阴雨天。
每天都必须很早起来,所以我入睡总是很快。
睁眼的时候,我都觉得这个世界是假的,梦境才是真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阴雨天里被母亲挖掉肉的地方会隐隐作痛。
我讨厌阴雨天,但也不喜欢太阳。站在太阳之下,总觉得压力很大,就像面临父王一样。
今天我鼓起勇气问父王为什么讨厌我。书房里父王对我说,因为他从来没有期待过我的到来,甚至后悔我的到来。
看他的样子,我毫不怀疑如果令他知道母亲的秘密,他会立刻拿斧头砍掉我的头。
我总算明白了,我活着对他而言就是一个伤害,只有死掉才是最大的补偿。
我不想死,也不会死。
老师说我不是他教过的最聪明的学生,但是却是最努力的。
我并不觉得他在夸我,因为我除了努力别无他法,甚至努力也并不能够让活着这件事显得更从容。
我希望自己是个天才,可是现实总事与愿违。
今天在斗兽场收了个双黑的孩子。
我并不是出于怜悯,也不对他的身世感到同情,更何况这个家伙也不需要。
我们目光相接的时候,我不知道他从中得出了什么,我只知道,那是一条蛇,是那种可以绞死我并一口吞下的冷冰冰的腥臭动物。
没关系的,我只想看他能长到哪种地步。
父王死了。我的道歉生涯终于结束了。又或许并不是终结。
喝药好痛苦。活着好痛苦。呼吸好痛苦。做什么都好痛苦。我不喜欢往脸上涂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很讨厌染色的长指甲,还有那些繁琐的必须一层层往身上套的裙子。
今天开始必须穿束腰,肯特帮我拉紧的时候,腰好像要断掉一样。
血。安全屋里全是血。
现在我终于麻木到可以完全没有心理负担的面对那些ega了,不管是在现实还是在梦境之中。我曾经将睡觉视作天底下最令人幸福的事,但是他们总是满头血污面目扭曲的出现玷污我的梦境,我失去了最后可以喘口气休息的地方。
他们的表情临死的时候都好恐惧,眼泪鼻涕一起流出哀求我不要杀死他们,甚至他们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因为什么而死。
其实我跟他们一样恐惧。只不过这份恐惧不能像他们一样流于表面,否则他们的下场就是我的下场。但是他们的下场也迟早会是我的下场。
下一次不会再弄得满地都是了,已经听过好几次仆人们悄悄说不好打扫的话,我不希望他们为难。
我不想成为傀儡。可是我只能成为傀儡。
我小时候一直希望自己能当一个跟父王截然不同被国民称颂的国王,可是我好像离这个目标越来越远。
笔记本句子一直写得断断续续,到这儿往后都是空白。莫深不死心的一页页往下翻,终于在最后一页看到一行不再规矩写在一页上的句子,而是横跨了摊开的笔记本,红色的字迹莫名触目惊心
也许真的就像父王说的那样,我活着就是一个需要道歉的存在。只不过,我只觉得愧对自己和这个国家。
我渴望解脱。
“陛下,您在看什么?”
肯特温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犹如惊雷炸响在耳边,令莫深下意识的合上手中的笔记本。若无其事的将拿出来的厚书又放回书架,说:“没什么。”
肯特知不知道这个本子呢?
从男人的眼睛里什么都看不出来,对于他的反常和不自然,肯特就像一无所察一般。可是那双黑眼睛凝望着他,分明又自成一个诡谲宇宙。
“米雅,我只希望你成长速度能再快一点。”
倔强的对上他的目光,明白对方不打算将心理话明明白白展现给她,挫败感在心头聚集。米雅抿了抿唇,眼球胀胀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眼眶里酝酿。她一直认为哭是种矫情,可是现在不知道因何而起的委屈感控制了她。
心里不踏实感和以及挥之不去的不祥感笼罩了她,她一向讨厌和人有肢体接触,现在却强烈的希望莫深能像那天斗兽场时候一样揽着她的肩头让她能够有所依靠。不过对方不会伸手,所以她选择主动。伸手探进莫深的斗篷,环过他的肩背,靠在对方胸膛的衣服之上,这一次不会像上次那样听到令人安心的沉稳心跳。
米雅闷闷的说:“安德莉亚,如果我长成你希望的样子,你是不是就能多信任我一点?”
莫深微微张开手,尽量不触碰到她的身体,不过重重的抱着他的少女裹成一个团子,也毫无轮廓可言。最后莫深只是用一只手摸了摸她后脑的头发,当作对寻求庇护和安全感的小孩子的安抚。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伍月1枚、阿戚1枚、诱1枚、沐霖。1枚、君莫笑1枚、266524941枚、可可西米露1枚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阿郁1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