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众学子挤挤嚷嚷往那宽阔的路争先奔去,方直楚向南二人则不约而同寻了条偏僻之路探了进去。
好运当头。没走多久,方直就眼尖地发现一只悄悄跳跑的野兔。
他悄声道,“向南,这……”兔我拿下了。
他刚从箭筒里摸到一根羽箭,话还没说完,余光就瞥见楚向南早已搭了箭。楚向南站得挺拔如松,开弓,眼眸犀利专注,瞄准,继而利落放箭,动作自然流畅、一气呵成,颇有几分熟练老道的气息。离弦之箭破风而驰,弦音刚劲有力,卷带着簌簌呼啸的风声,直中野兔。
楚向南回头看方直,微微笑着拱手道:“承让,方兄。”
楚向南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叫过他了,但这次的“方兄”并不似以往那般带着疏远冷淡,反而透着几丝调皮,让方直心中微微一动。他已从初始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心下一快,眼眸自然带上几分跃跃欲试:“求之不得!”
不过转念一想,所以当初楚向南射了那歹人的裆部,真的不是偶然……
他只觉得某个部位突然凉飕飕的。
方直随楚向南前去,取了野兔腿上的羽箭,却未见楚向南将其放入麻袋中。
他看着楚向南一向无澜的脸上出现几分纠结,不禁出声问道:“怎么?”
楚向南将这雪白浑圆的兔团捧在手上,眼神有些发直,小声道:“有点想养。”
方直哑然失笑,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发。
此后二人便开启主场模式,从这偏僻的小路移至那宽阔的林中大路,见鸡射鸡,见鸭射鸭,见鸟射鸟。麻袋满满,倒是再未曾见过第二只野兔。
方直叹了又叹。
这兔子乖巧得很,在楚向南扯了布条给它包扎好之后,便仿佛与楚向南黏在一起般,钻到他胸口的外衣里牢牢扒着不松爪。这引起了方直心情上的极度羡慕,眯着眼便四处寻思着给这兔子找只同类配对,省得再扒着他心上人的衣服。
可这猎场里竟是再无第二只兔子让他撞见,郁闷得紧。
方直的箭射中最后一只鸡的时候,退场钟声悠扬敲响。他走过去把鸡扔进布袋,便与楚向南一起出林退场。
众学子一人一袋扛在肩上,等着弓手一个个查验数量。
“禄采堂任长时,十九只。”
“明竹堂蓝浅,十二只。”
“圣礼堂南方,十七只。”
“尉兴堂戴零雨,六只。”
听到这,底下一片嗤笑。
……
“姑苏堂赵玉泽,三十三只。”
赵玉泽看着其他人瞪大了眼惊讶佩服的神情,洋洋得意起来。
可下一句就让他的笑僵在了嘴角。
“禄采堂方直,四十一只。”
他猛然回首望去,只见那少年并无过多反应,只与一旁另一名面貌精致的少年聊得起劲。
弓手数完楚向南的布袋,愣了一下道,“禄采堂楚向南,四十一只。”
全场哗然。
这弓手按照数量多少排了名单给周院长,周院长瞧着这并列榜首的方直楚向南二人,愁了脑子,“那这魁
魁首……”
少年清亮的嗓音响起,“且慢。”
方直将一旁秀美少年轻轻拉过来,扒拉扒拉少年的衣襟,一团雪白肥圆的兔子就露了出来。这兔子不肯露脸,埋身在楚向南胸口处背对众人,只露出圆滚滚的屁股。
周院长揉揉眼睛,仔细看着这与月牙白色的衣襟融为一体的兔子,指着问:“这这这,这兔子是……”
“这兔子乃向南所狩,只因不舍将其放入布袋内,于是便揣入怀中。”方直笑道,“因此,楚向南应猎得四十二只,是当之无愧的魁首。”
楚向南小声道:“我其实不在乎这个的。”
初夏时节,天气渐渐热燥了起来,在猎场这样跑动一时辰,学子们的身上不免汗津津的。
“瞧这一身汗,走走走,去河边洗洗去。”
“正有此意。”
方直看着前面有几人转身走向叶清河,便问着一旁的楚向南道:“我们要不要也去河边抹把脸?”
楚向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好啊。”
这里离河的下游最近,河水清澈干净,偶有几片从上游流淌而来的荷花瓣。已经有几人提前几步蹲在河边大捧大捧地撩起了水,纷纷感叹着天气的炎热。
楚向南抚着胸口占便宜的兔子,与方直说说笑笑,就听见河边骤然起了议论。
“那是什么啊?”
“不知道啊,什么东西漂下来了。”
“人!那是一个死人!”
“啊!快跑啊!!”
“跑啊!!”
有人面朝河底,四肢僵直,从叶清河的上游缓缓漂了下来。他身上别着个纯色酒壶。只一眼,方直就觉得有狂风暴雨般的针密密麻麻扎进了身体最脆弱的部位,刺得他痛彻难捱,面部扭曲。
那是两年前,方直送给白熹泽的第一个礼物。
方直脸上还淌着因狩猎而产生的大滴大滴的汗珠,正值晌午的风热浪滚滚席卷着大地,可他面色煞白,整个人由内而外都是冷的,像是被人冷不丁推进了结了千年寒冰的湖底,连温热流淌的血液都凝固了起来,不可置信,僵硬沉重,冰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