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泥一溜烟似的跑了,半响回来,手里抱着,怀里揣着,拿回来一大推东西,一股脑儿倒在洛翊宸面前桌上,一一介绍。
“皇上您看,这是草蚱蜢,用地头青草编的,漂亮吧?”
“还有这个……”
小泥举起糖人:“既好看,还好吃。我特意叫那捏糖人的照着戏台上的皇帝做的,怎么样,皇上看看,可有几分像您?”
“这个东西……还能吃?”
洛翊宸孩子天性瞬间展露无遗,接过来上瞄瞄,下瞅瞅,半响,伸出舌头小心翼翼舔了一口。
“甜的!”
洛翊宸眼神晶亮,扭头一本正经看小泥:“小泥子,你果然没骗朕。”
“奴才当然不敢骗皇上。”
小泥笑嘻嘻回一句,抬眼却见洛翊宸目光定格在陀螺上,不动了。
“小泥子,这又是何物,能吃吗?”
“哎呦我的皇上,这个可不能吃。但可以玩儿,十分好玩。”
小泥说着话,取过陀螺和与之配套的鞭子,招呼洛翊宸:“陛下,这东西要在地上玩儿,您跟我来。”
洛翊潇午后难得有片刻清闲,睡了个午觉,醒来又摆弄摆弄自己宫内种着的药草,拾目时正瞧见太阳西斜,琢磨着许久没和弟弟一起用膳,便回屋稍微拾掇一番,携两个贴身宫女朝皇上“办公”的大殿来了。
门外候着的宫女太监看见她要行礼,却被洛翊潇出声制止了。
“皇上又在忙着批阅奏章吧?你们无需禀告,以免打扰了他,本宫自行进去即可。”
太监和宫女们互相瞅瞅,本想告诉她皇上此刻正和小泥子一起玩的欢畅,抬眼却见公主殿下已经自行越过他们朝殿门去了。
“你们在这儿候着吧。”
洛翊潇吩咐随行而来的两个宫女,伸手去推殿门。
隔着厚重的门板,她隐约听殿内传出一阵奇怪的声音。“啪、啪、啪”,听起来,倒像是正用鞭子抽打什么东西。
洛翊潇不解皱眉,同时掌心用力,大殿的门“吱嘎”一声,缓缓开了。
公主殿下一只腿刚跨过门槛,眼前却“嗖”一下,有什么东西朝她面门挥了过来。得亏洛翊潇自小习武身手敏捷,这才及时将那不明之物握在了掌心。
细细的,软中又带硬,洛翊潇低头一看,自己纤纤玉手中正握着的,赫然是一截鞭子!
竟然敢有人拿鞭子抽她堂堂公主殿下?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洛翊潇面色一凛,视线沿着鞭身,望向了正手握鞭首的另外一人。
小泥腕上用力,拽了拽:“咦?怎么不动了……”
她下意识转头,看见洛翊潇漂亮却冷然的脸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啊”一声尖叫,转瞬向后蹦出去了一大步。
“奴……奴才叩见公主殿下……”
恐惧几乎是油然而生的,一看见洛翊潇的脸就想到若干天前消化在自己胃里的大药丸子,然后预感自己肠穿肚烂、惨不忍睹那天。
洛翊潇瞥一眼手中抓着的鞭子,两指捏着向后一扬,没理兀自低下头肩膀正微微颤抖的小泥,只转向自己胞弟,面色淡然问了句:“皇上这是在干什么?”
“我……”
小皇帝看着淡定,一张嘴却当即泄露了心内紧张的情绪,连应该自称朕都忘记了。
“奏折批阅的有些累,便……叫小泥子陪我稍事……休息片刻。”
小泥感觉自己名字出现那瞬间,有道清凛目光箭一般射了过来,随后,耳边传来公主殿下听不出喜怒的说话声。
“累了确实应当休息,但这些粗鄙之物,皇上还是不宜接触为好。”
小皇帝没敢反驳,即使不太情愿,却仍点头应下了。
都说长嫂如母,可到了自己这儿,分明就是长姐为母。他自小丧母,虽说生活起居大多由宫人照顾,可洛翊潇疑心重,生怕他这先皇唯一男嗣糟了有心人算计,平日里除去吃饭睡觉,几乎将自己形影不离在身边带着。
待长大一点,更是兼任夫子之职,日日督促他读书,片刻不肯松弛。
洛翊宸有时也难免觉得困惑:怎么他的长姐大人未卜先知,像是早就知道自己会登上皇位呢?
“皇上既然一直在处理奏章,那想必,已经知道河肃府申请赈灾银两一事了吧?”
洛翊宸点头:“我……”
他这时终于稳下心神,逐渐恢复淡定,话说到一半慌忙改口:“朕本也打算将此事说与皇姐听,朕怀疑,河肃府也许并未受灾。”
洛翊潇闻言,眉头微蹙:“皇上何出此言?”
“是小泥子,他老家恰好就在河肃府。”
怎么事事都能牵扯到这个小太监呢?公主殿下终于再次把目光投射过来,这才发现他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还跪着。
“起来吧。”
洛翊潇淡淡吩咐一句,小泥子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本欲缩起脖子规规矩矩退到一旁,岂料公主殿下尊口又开了。
“既如此,明日你就随我一起,南下河肃府一趟吧。”
谁?
“我……我吗?”小泥有点磕巴,她已经想尽办法在躲了,怎的这公主黑上她似的,倒死盯着不放了?
“难道你祖籍不在河肃府?”
这句不答反问,成功杜绝了小泥心中一切意图反转的可能。
“在……”
公主殿下又转向了皇帝陛下,语气略为不满:“我把这不安分的小太监带走,也省得他成日怂恿皇上嬉戏游乐,耽误国事。”
话毕,洛翊潇果断转身,翩然离去了,一时竟然忘记自己是来找洛翊宸用膳的。
倒是小泥子,呆楞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长公主最后那句话什么意思,是在暗示自己祸国殃民吗?
她不过就是带着小皇帝玩个陀螺罢了,这罪名实在太大,小泥子可说什么都不敢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