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绵,”祁崇归看向她,目光平静,“你也是经历过朝代更迭的人,对于前晋,你怎么看?”
戚绵屏住呼吸,背上突地冒了一层冷汗,她垂下眼睑,睫毛颤动,眼珠子转了几转,一时失语。
祁崇归转过身去,没有再看她,背着手朝殿门处踱了几步,“你不必紧张,只管道来,孤恕你无罪。”
“臣未曾想过这些。”戚绵声音苦涩,低低的,有些沙哑,“若非要说,也只能叹一声万事万物皆有定数,气数尽了,也便罢了。”
“那你觉得,晋人气数尽了没有?”
“北地极寒,荒凉闭塞,翻身无望,自然是将要尽了。”
祁崇归沉默不语。
将尽却未尽。
而戚绵,就是那个变数。
上一世,祁崇归中毒之后,又卧榻了半个多月,才彻底身亡。
期间楚军由于失了统帅,士气大损,下面的人又因为戚绵的身份争论不休,对他颇有微词。
对于楚军将士来说,戚绵先是一个蛊惑统帅的妖女,再是一个敌国派来的奸细,哪一桩都是罪过。祁崇归竟因她而中毒受伤,实在是一个污点。
统帅失了威信,军心便大乱。莫毅带着晋军趁虚而入,持续了四个月之久的两国大战,终于以冀州城破,晋军大获全胜得以告终。
而祁崇归也在城破的那一刻,来到了这一世。
后来的事他不知道了,但晋人必定因此一役而翻身有望,楚国也必将因为失去太子而元气大伤。之后的较量,便都说不准了。
戚绵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说话,悄悄抬头看去,只见祁崇归神色凝重,似在出神,戚绵心中一慌,连忙拍马屁补充道:“殿下何需苦恼,以大楚如今的实力,打败小晋国,一统天下是迟早的事。”
她这……也算是间接表明了忠心了吧?
希望祁崇归看在她前世砍掉莫毅一只耳朵的份上,不要太为难她。
毕竟这一世她还没做出什么危害楚国的举动,就算当初不得已跟莫毅说了一些消息,也不是什么绝对的机密。
上一世这个时候,她也没有接触到核心。
祁崇归哼笑一声。他前世怎么没发现,戚绵能这么会耍滑头?居然还会奉承这一套了。
祁崇归睨她一眼,凉凉道:“到时候孤带你出征,让你做前锋。”
就知她是何心思了。
戚绵很上道儿的回答:“能建功立业,是臣求之不得的事。”
“既然这样,”祁崇归瞥一眼那七个黑漆漆的牌位,“先把它们拿去烧了。”
戚绵:“……”
“烧、烧了?”戚绵一时惊讶,差点咬住舌头。
祁崇归一挑眉:“不敢?”
“……臣这就去办。”戚绵老老实实走到供桌前,伸手去够离得最近的那个,烧个物件而已,又没坏人家坟,没什么吧?
算了算了,人都杀过,烧个牌位算什么。
尽管这
这样想,戚绵看着这些木质牌位,心里还是发怵。毕竟都是曾经的皇帝啊,载入史册的人物,这就……说烧就烧了?
“行了。”祁崇归看她真要动作,反而出声打断,“父皇都说了要留着,孤也不好公然抗旨。”
毕竟曾是九五至尊,还是留些体面。
祁崇归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要试探她一二罢了。然而她刚刚竟然果真要去动作,倒是让他有些迷惑。
戚绵对晋国皇帝,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敬意?
戚绵赶紧缩回手,同时松了口气,让人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这种事,她做不来。
等到了快中午的时候,二人才离开寺院。回城的时候乘了马车,戚绵看着侯凌都骑马守在外头,不是很想上去,但触到祁崇归的目光,还是硬着头皮跟上去了。
马车晃晃悠悠地开动了,车厢内一时安静,二人相对无话。
祁崇归看着她的额注目良久,突然伸出手去,将一个小巧的瓷质圆盒递到她的面前,对上戚绵诧异的目光,解释说:“祛疤的。”
戚绵:“……”
她额上的伤又不严重,缓几个月保管一点痕迹都没有,哪儿用的上这个?
还有还有,她这伤明明是为了骗他自己砸的,他都知道自己是装的了,居然不问罪,反而赐她药膏?
见她迟疑,祁崇归干脆靠近了她一些,将盒盖打开,食指沾了一些透明的药膏,往她额上抹去。
戚绵一惊,连忙侧头一避,他温热的指尖却还是触上了她的额,药膏是冰凉的,冷热交替,竟带来一种酥麻之感。
戚绵有些不自在:“谢殿下,还是臣自己来吧。”
祁崇归没有吭声,他垂目凝视着戚绵神色,陷入疑惑。前世戚绵明明往他身边凑得很欢畅,如今怎么退避了?
难道他表现的还不够明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