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三公子果真隐瞒了双腿康复之事,一出手便扳倒了林后和长公子。殃及池鱼,二公子也颇受打击。若如此林瑶溪还瞧不清局势,那她的兵书,真算是白读了。
“不能说赌,父亲,”林瑶溪笃定道,紧了紧母亲的手,寥作宽慰,“女儿是在为阖家,寻一条生路。”
……
楚王几是连夜下的命令,吩咐了禁卫围在林后的殿外,在本就四处受限的地方,又方方正正地围了一圈桎梏。宫门关闭的刹那,烙上了一把厚重的铜锁,除非外有钥匙,不然断断是插翅也难逃的。
林后放眼望去,宫中虽是依旧的繁华巍峨,不过少了一半的宫婢,略显冷清。墙角的这些个花儿朵儿,也被寒冷朔风吹蔫儿了不少,隐喻出金碧辉煌之下,无尽的萧条与挫败。她目光一凛,侧目示意了春红一眼,春红便知趣儿地屏退了众人,独自扶着林后向主屋行去。
林后脚下踉跄,却稳稳地抓住了春红的小臂,二人压低了声儿,语调几乎要埋没在风里。
“你是说,抓到了个貌若天仙的小娘子……身上是二十四使的一套行头,如今就关在地牢之中?”
“正是。方才阿成来回禀的时候,奴婢还不敢信。娘娘在殿上无从分身,奴婢特地着人来瞧了一眼,”春红警惕地张望了一番,稍凑近伏低了些,继续道,“还真是个美娇娘,说是从身上搜出一把带血丝的匕首,底上……刻了字的。”
林后紧了紧春红的小臂,眼中闪了闪兴奋的光芒,仿佛瞧见了最后一丝希望,问道:“什么字?”
“霜降。”
“这么说来——”林后眼珠一转,“方才献舞的那个女娃娃,离开后未曾回来。如今你说阿成逮住了一个,押了,手上多半还沾了血污案子……”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抓散了美妇人的发髻,踩着寂静漆黑的夜,狂烈如奔腾之马。
林后浑身一颤,猛然发觉了什么,明明愠怒,只能强压着火气,道:“他方才一副事不关己模样,本宫还当是淇儿临时反水!不想他的手伸得这般长,真没有冤枉了他!”
“娘娘,那这匕首,岂不是告发三公子的证据?”
“不可!”林后攥着春红的手臂,纤长的指甲因染过花汁,粉嫩晶莹得如雨后花朵一般,“若是此时起事,反有攀诬之嫌!老三急于杀害淇儿,正是为了死无对证。是本宫太过心急,不想淇儿这痴女,竟生出了背叛家族之心!”
“娘娘,可如今长公子的死讯被王殿压下,我们……只得另寻可靠之人啊!三公子同娘娘有杀母之仇,他断不会为娘娘所用,唯有……”
剩下的话,她即便不出口,林后也是了然于心。林淑淇的死因终究与她脱不了干系,若是老二查起来,难保不会同她生出隔阂。如今唯一保住林家的法子,就是借着那一点亲戚关系,扶老二为王。
待到入了四四方方的王宫,她还怕没有机会,抚养淇儿幼子么?
“娘娘,”春红道,“幼子无知……”
林后欣慰地拍了拍春红的手臂,吩咐道:“匕首可以造假,本宫未见过那女子,还不好说实情如何。若是老三的手段,将本宫胡乱引了出去,岂不是平白被人捏住了把柄?稍后你替本宫瞧上一眼,认准了人,再来回话。”
“是。今日之后,二公子多半会有所警惕,”春红还算冷静,且是真心实意地跟着林后的,“怕不好成事。”
“本宫如今困这里,如入冷宫,”林后道,“尚不知吾儿何时发丧。本宫……同王殿终究是多年夫妻,他不会狠心到,让本宫见不上王儿的最后一面。”
风声悠然飘荡,低吟浅唱着略过耳畔。
“你说得对……”林后喃喃道,不知在这风声中瞧见了谁,眼底泛起潮湿的苦涩,“他身上没有林氏的血,无法真心为本宫所用。不若坐山观虎斗,待他们两败俱伤,本宫便将淇儿的子女接进宫来。既能以此为挟,也算得上名正言顺……”
说话间,二人行至正殿门前,值夜班的宫婢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迎着二人入内。殿内一早就燃好了炭火,暖的如同开春儿似的,烛火也是新添置了灯油的,点得亮亮堂堂,哪有半分冷宫的样子。
主仆之间的对话,也在靠近守夜的婢女时,戛然而止。
春红叫了几个婢子来,准备了热水、浴品,又让梳妆的丫鬟替林后整理钗环。她亲自试好了水温,命几人好生伺候,便转身从屏风后绕了出来。
几个伶俐的丫鬟刚替林后卸了发髻,正理着杂乱不堪的发,春红便将上前半步,俯身在林后耳畔回了一句什么,躬身退了下去。
她行至未燃火烛的书房,顶着半明半暗的视野,熟练地摸索到了书架上的一个器皿。女子纤长的手指挂入瓶上的瓷环中,将整个固定好了的器皿一拉,转开了半圈儿去。
咚地一声,书房墙壁的一角弹出一道暗门来。里头灯火通明,竟是一条向下而去的长阶!
春红回身瞧了眼空挡无人的正堂,立即扒开门,钻入狭窄的缝隙之中,又在左侧一块老砖上轻轻一摁,石门便重新合拢。若有人从外界看,这门缝恰好和书架对齐,不抬头细看,是瞧不出来的。
通道的墙壁上挂了几件黑色斗篷,悉数有着厚重的兜帽,只消光线暗一些,是不大瞧得清其下身形的。春红随手取了一件披在肩上,系好了兜帽,才扶着墙往下走。随着烛火逐渐昏暗,下头是一间稍微宽阔些的石室。两个嬷嬷守在监牢门外,丝毫听不见囚牢里头滴滴答答的水声。
滴水之刑,这是折磨人,不叫人入睡的法子。
夜已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