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5章 赖忠臣坚还长安 倚漳桥垂退牢之(丙)(2 / 2)殷红雪白首页

孙无终见此情景,即向刘牢之道:“将军,此或为秦人诱敌之计!昔日魏武与袁绍战于官渡,曹操亲率兵侦察敌情,遇袁军大队,操乃解鞍下马以惑敌,绍将不敢击,魏武乃率麾下自平冈冲下压之,袁军乃大溃!我闻慕容垂已至河北,此人颇有智计,不可不防。为今之计,当整肃部伍,万不可使入秦军营地,争抢财物甲仗!”

刘牢之观望一阵,道:“北来清苦,过此桥便是邺城,犹当恶战!既有满地财物甲仗,奈何不使麾下拾取?我军连克黎阳、枋头二城,皆空空如也,将士皆道征战以来,未有如此力战,不得分毫财货!今当停此休整,以待大军,不如使将士拾取财物甲仗,便命人送归黎阳,遣信使赴彭城告捷,且请大军。”

晋军将士见满地财物甲仗,早已心痒难搔,跃跃欲试。刘牢之一声令下,晋军纷纷下场拾取财物甲仗,一时行列全无,乱成一团。

慕容垂于界桥对岸望见,立命麾下出击。秦军或自桥上呼啸而南,或蹚过干涸之漳水河道,自桥下冲向晋军。晋军上下一阵愣怔,立时被秦军骑兵冲得七零八落,纷纷夺路而走,却哪里跑得过秦军胯下骏马,不多时,便死伤遍地。

刘牢之与麾下孙无终诸将,好歹收拢残兵,奔还黎阳。经此一败,三万人马,仅余万八千而已!

败讯传入彭城,谢玄大惊,其方患病,拟告假返建康将养,忧牢之所率为北府兵精锐,经此一败,士气已丧,慕容垂非等闲之辈,必乘胜南来,黎阳亦必不能守!为今之计,尚须保存北府兵实力,固守彭城以作后图,谢玄乃命牢之,速率其残部,弃黎阳南还。

是年为晋帝司马曜太元八年,晋帝十一即位,次年改元,故实已在位九年,年及弱冠。适晋军于淝水大捷,谢安复出镇江北为北伐大都督,谢玄北伐至于彭城,前锋一度取黎阳,进军河北。虽北伐先锋将刘牢之旋于邺城南面之界桥败退,究竟晋军北伐打过了黄河,乃永嘉南渡以来首次,晋势之强,为元帝中兴以来所未有!加以内外安谧,强藩荆州,向来跋扈,前朝因先帝司马昱,乃崛起于荆州之大司马桓温拥立,从始至终,先帝皆无权!幸今上继位未久,桓温即病卒;今桓氏继温掌荆江二州为首西部六州——荆、江、益、宁、交、广兵权之温弟车骑将军桓冲亦卒,其侄石民继父叔之职为荆州刺史未久,尚不跋扈;都城上游江州,亦是忠恪之非桓温一系之桓伊为刺史,建康可安枕。

此月某日,晋帝二十周岁,乃于太极殿备大典礼,群臣皆会,以首辅元勋司徒谢安出镇在外,遂由尚书仆射谢石为晋帝行冠礼,乃大赦天下,海内同庆。先帝继位非次,自来朝野颇以为言,晋帝乃命群臣议先帝庙号。

晋室南渡以来诸帝,若非幼弱如成帝、康帝、穆帝,便是无权如元帝、哀帝、废帝!废帝为桓温废为海西公,朝野以为可比汉室废帝海昏侯。先帝谥号简文,亦是无权,内外皆听命于桓温,至尊垂拱而已!今赖宗庙之灵,苻坚丧败于淮南,先帝继位虽非次序,且无权垂拱,究竟今上即位至今,可谓中兴晋室。南渡之初,元帝号为中兴,实亦无权,内外皆由琅琊王氏,内听命于丞相王导,外则大将军王敦跋扈!至明帝平王敦之乱,乃上元帝庙号为中宗,号为中兴之主。明帝英武,故崩后群臣为拟庙号为肃祖。今上赖司徒、仆射二公,隳平苻坚南侵大难,追美明帝,故亦可为先帝拟庙号,以彰尊尊孝亲之义。

于是群臣与五经博士合议,为简文帝上庙号为太宗,以彰先帝之母郑太妃,实受宠于元帝。一班谀臣,且道郑太妃出身荥阳郑氏,其牌位可入中宗寝庙,配享元帝,以彰先帝之为太宗。

一时朝中,无已故仆射琅琊王彪之一类深通礼法之士,私下曾评先帝为惠帝之流的谢安,复不在朝,也只好由得一班谀臣胡闹!晋帝得群臣联名奏表,见乃上先帝庙号为太宗,不禁大喜过望,因其本来所望,不过是如汉武帝世宗之号,不意群臣竟上先帝以汉文帝之庙号!

谀臣们为坐实简文帝太宗庙号,便须抬高简文帝生母郑太妃。郑太妃出身名门望族荥阳郑氏,门第高华,符合大抵出身士族之群臣取向,唯元帝以其为琅琊王时正妻裴妃早丧,即位后不立皇后,故郑太妃其时虽专宠,却未得立为皇后!于是谀臣们一番合计,又以先帝既享庙号太宗,先帝生母郑太妃,当上尊号为元皇后。

谢石虽不通礼法,亦知不妥,乃上言道:“中宗元皇眷念旧恩,不立皇后,肃祖明皇帝在日,不顾生母荀太妃,已尊元帝裴妃为元皇后!奈何今日,复尊郑太妃为元皇后?”

晋帝亦觉不妥,然仍欲尊崇其父与祖母,因其祖母若不以生前专宠于元帝,而凌驾于明帝生母荀太妃之上,其父简文帝,便不得以庙号太宗,凌驾于明帝肃祖庙号之上!于是晋帝乃下诏曰:

“亲亲为孝,尊尊为顺。太宗简文皇帝,体自中宗,生母郑太妃,出身荥阳郑氏,与元皇帝可谓妃配。劬劳吾皇祖母,育养先帝实难!今小子忝在尊位,敢不覃思亲亲尊尊之义乎?

皇祖母名讳春,今改苻坚丧败之地寿春为寿阳,以奠慰皇祖母在天之灵;亦改吴郡富春县为富阳县。阳春改为阳和,孟春改为孟和,《春秋》改为《阳秋》。

朝野有言,以为《阳秋》列于五经,不当改。朕实不敏,然圣朝以孝治天下,《孝经》当列五经,便遣《阳秋》出五经如何?

《阳秋》一经,动辄道‘某,如何如何’,若改为‘阳’为‘和’,亦是不经!孟轲言,‘子作《阳秋》,而乱臣贼子惧!’是《阳秋》大有益于世道人心,书可不改。故秘书监太原孙盛安国,撰国史名《晋某秋》,今改其名为《晋阳秋》。崇德太后父褚太傅,人称‘皮里某秋’,亦当改作‘皮里阳秋’!

自古皆讳帝名,皇祖母为太宗生母,其名不得不讳。故诏天下,自今而后,凡语涉一年开头第一季者,皆以‘和’代,地名皆改为‘阳’。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