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她睫一压,轻声道:“先皇后之尊,民女只可仰望,万不敢随意揣测。”
慕晚眼一眯,看着她说这话时,睫毛颤了几颤,像是有些紧张。
“外戚干政,祸国之本。”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花予隐隐觉得慕晚看向她的眼神,在说这句话时微微泛起了波澜,透过那双墨澈的眸,似乎还能窥出几分凌厉。
她有些诧异自己的直觉,只能抿着唇,不发一言。
她看见慕晚上前半步,裙裾上一圈织金山水纹样随着她的动作,似乎是漾开了涟漪。
“本宫能看出端皇兄待你的与众不同,可天家之人,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那时候风光无限的怀淑尚且逃不过一劫,何况是如今的端皇兄?”
花予一怔,,随后下意识地侧眸看了眼转角的方向,那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影。
她的动作被慕晚尽数纳入眼中,似乎是预料到了一样,她神情多了几分了然。
花予觉得今日的慕晚甚是奇怪,如若说最开始的几句话不过是因为她容貌与怀淑相近,那么接下来的话,便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的。何况她所知晓的慕恒,是堂堂亲王,又与敬和帝关系甚好,位高权重,但听慕晚话中的意思,似乎事情并非她所知晓的那样简单。
还有所谓的外戚干政,她实在想不明白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她是被逐出萧家的私生女,甚至连她的名字都被萧家人从族谱之上抹了个干净,即便要说外戚的名头,无论如何也落不到她身上。
换成萧微云倒更有些可能。
她隐隐觉得,眼前的慕晚似乎知道一些事情,可又不可明说,才旁敲侧击地提点她。可是她脑海中浑浊一片,骤然听到太多东西,尽数搅和在一起,反倒让她无法一一抽出来,理个清楚。
她深吸一口气,才觉得胸口之中不断跳动的某处节奏缓和了些。她缓缓抬眸,那双眼澄澈透亮,里面有清浅的流光,她看向慕晚,抑制住紧张的情绪,轻声道,“长公主殿下今日所言,民女一字一句都不敢擅忘,可关于端亲王之言”
她察觉到慕晚的眸子一压,直直落在自己身上,只用一个无声地眼神便轻易打断了自己的话,她心中原本便有些慌,几乎是立刻将目光往下挪了半分,可刚刚的一瞬间,她已经从慕晚的眼神里看见了不赞同。
似乎不想让她继续说下去。
可是
她努力抑制住猛烈的心跳声,在慕晚警示的目光中,徐缓地开了口,“可关于端亲王之言,民女自有自己的分寸,万不会给端亲王殿下、长公主殿下添忧。”
慕晚下颔微抬,没有说话。
花予觉得世界陡然安静了,她方才一席话说得平静,可只有她自己知道,琵琶袖下面的手,连指骨节都是冰凉的,长裙下的一双腿也在打颤,只是因为外罩着层层罗纱
,才不至于被人看出异样。
其实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慕晚,才和她最初见到的慕晚有些重叠。面前的晋国殿下不愉快得太明显,半晌不出声,她也不敢抬头去看她的神色。
气氛一度压抑,就在她咬咬唇,请罪的话已经到了唇边时,耳畔传来了脚步声,踩在大理石上,一下又一下,节奏徐缓,声音沉沉,可却也格外清晰。
随后便见面前的慕晚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直到慕晚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慕恒才上前走到她身边。她还未从先前的紧张情绪中抽离出来,眨眨眼,看着身边的人,有些愣神。
她不知道方才为何要去顶撞慕晚,其实明明是只要她二人的谈话,无论说了什么,也不会有第三人知晓。最聪明的做法,无疑是乖觉一点,顺着慕晚的话接下去,即便是不加多言,淡淡应一声也好。
或许是因为知道慕恒在一墙之隔的地方等她,所以有了底气。
但其实更多的原因,恐怕只是因为慕晚那几句隐有针对的话。她明明知道慕晚知晓的事情定然比她更多,可那些话一入耳,几乎是下意识地便要反驳。
有些冲动,也有些盲目。
她以前从不是这样的人。
她抬头看着慕恒,叹了口气,既有如释重负,也隐有茫然无措,“我方才似乎顶撞了晋国殿下,”她向他求救,“怎么办啊?”
慕恒眉微扬,重复着她的话:“顶撞了晋国?”
她点点头,把方才慕晚对她说的话重复了遍,前半段分毫不差,直到说到后半段时顿了顿,只是含糊着带过。
于是从她的叙述之间,根本听不出她究竟在哪里顶撞了晋国殿下。
慕恒失笑,随后在花予诧异的目光中,无比自然地抬手揉上她的发,“没关系。”
似乎没有察觉到她整个身子都在瞬间僵硬,语气徐缓,“她从来便是如此,刀子嘴豆腐心,所以她无论对你说了什么,都不必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