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思太重,又实在太年轻,恐怕会误了相公的大事。”
中道极相公垂眉叹息,将幞头放在台前的小桌上,那侍卫连忙将备好的坐褥铺上。中道极相公肃穆坐下,已经苍老的脸上似乎还能看出当年年少时的儒雅和英武。
“小雀娘,你和折家的小子一样,从小是老夫看着长起的又亲自教导的一群将门子弟的最优者。只不过你比折家的小子又小了十几岁,两者间便又不相同了。”
“我时常想究竟有什么事情或者道理没有告诉你们,以至于老夫总是对你们放心不下。只是前些年老夫才终于明白。”
中道极相公轻轻咳了两声。
“你们两人都太年轻,又太出类拔萃。一个是西宁州早负盛名的清襄司马,一个是西安州神秘莫测的血鸾骑首。”
李青雀低头道:“先生抬举了,我还不如折大哥远甚。”
中道极相公摆摆手,没有回答这句真心实意的谦辞。
“正是这两点,遮住了你和折家小子的眼睛。你们太优秀又太年轻,从小在同龄人中出类拔萃,遇见我们这些长辈设置的挫折考验都可轻易战而胜之,也就忘记了两件事情。”
“世界上的事情并不一定可以都成功,但世上总有些事情是你看不见希望,却总要去试一试该你去做的,你此刻应该去做的事从来不一定如你年轻时一般,只一眼望去或者稍稍思索便能有十分的把握。”
“再者,人的寿命终究是有穷极的。”
中道极相公说出这些话时,神情虽是肃穆,却很是平静。
“西军已经孤悬日久,与江南逐渐疏离,粮秣物资也好,龙椅上那位官家的信任也好,都快要难以为继了。”
“北国吞下河间、幽燕、京北东道等地,势力日益加强,北国的国力大势一年比一年更强。银牌郎君虽然战力不过与精锐悍卒相当,可却意味着北国君臣对修行的研究先我南国一步。”
“这两年天象有异,过去不过是皮毛微末的世外修行者愈发壮大,年年天气愈发寒冷。西北新生的幼儿和粮秣的出产均在减少。”
“尤其最不可预料的是——”
“老夫已经入耳顺之年了,六十岁的老者,说不得是哪一日便要死。”
中道极相公很平静将这个很糟糕的事实说了出来。固然其实他没有那样平静,只是由于这些事情在每一个操劳的日夜已经计算过无数次,又无数次崩溃遗憾痛苦惋惜,所以在此刻才这样沉静从容。
一个六十岁的老相公,就算天师府的丹药有延寿的作用,究竟能坚持多久?且就算能够延寿,究竟还有多少精力来视事处务?
时不我待。
中道极相公听出李青雀并没有对萧逊做出什么原则性的批判,并且忽然想起那一日在雪中看见的划痕字帖,终于还是落下了这不知结局的一子。
或者,中道极相公对于萧逊根本没有多高的要求。只不过在看见那玉佩之后,这一手的落下已成必然。
“明日,书信会用快马南下川中,东入荆湖,再送达清平京。”